夜色漫进窗户时,苏小柔正蹲在床沿整理蓝布包。
粗布毛巾蹭过指尖,带着日晒后的干燥触感,肥皂是廉价的松香味道,牙刷毛硬得扎手——她捏着搪瓷缸的边沿,缸底还沾着没擦净的米粒,突然想起原主公寓里那套骨瓷茶具,茶托上雕着缠枝莲,碰一碰就响得清凌凌的。
"苏女士?"
门被轻轻推开,送铺盖的灰制服姑娘抱着卷蓝白条纹被子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水珠,显然刚洗过头发。"宿舍区统一发的被子,晒了一下午,您闻闻?"她把被子抖开搭在床沿,阳光的味道裹着棉絮的暖烘烘气息涌出来,"今晚就能盖了,比您那薄床垫强。"
苏小柔伸手摸了摸被面,粗棉线缝得密实,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谁家老太太连夜赶工的。"谢谢。"她低头把毛巾搭在椅背上,余光瞥见姑娘腰间挂着串钥匙,最上面那把磨得发亮,"您...常来送东西?"
"物资组就我和老张头。"姑娘弯腰帮她理床角,袖口翻起露出半截青紫色的疤,"昨天老张头搬米袋闪了腰,今天我顶班。"她抬头时眼睛弯成月牙,"您是白队带回来的,我们都知道。
末世里能有个落脚处不容易,您且住着,有缺的跟我说。"
门合上后,苏小柔把被子重新叠好。
原主从前的鹅绒被是意大利进口的,轻得像团云,可此刻这床带着生人温度的粗布被,倒让她后颈泛起热意。
她跪坐在床垫上,弹簧硌得膝盖生疼,却突然笑了——末世里能有张不漏雨的床、一床晒过太阳的被子,己经是顶好的福气了。
楼下突然飘来油星子溅锅的"滋啦"声。
苏小柔推开窗,混着白菜香的热气裹着说话声涌进来。"江哥,这土豆丝切得比我闺女的麻花辫还细!"是樊振的大嗓门。"去去去,别偷吃葱花。"另个带着笑的男声响起,"楚然姐,甜宝的碗放灶台上,我给她盛碗番茄汤。"
她顺着楼梯往下走,厨房门半开着。
穿深灰工装的男人背对着她,腰上系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正握着锅铲颠勺。
阳光从后窗斜照进来,照得他后颈的碎发泛着金,锅里的白菜帮子被炒得透亮,油星子在火光里蹦跳。
"苏女士来啦!"楚然抱着甜宝从储藏室探出头,小姑娘手里攥着根胡萝卜,鼻尖沾着面粉,"大江说今晚加个腊肉,是他上次出任务换的。"
"坐这儿。"大江回头,眼角有道浅疤,笑起来却像春末的风,"白队说您是南方人,给您多放了半勺糖。"他把炒好的白菜盛进粗陶碗,又从砂锅里舀出热腾腾的土豆炖腊肉,"末世里吃不上细粮,将就垫垫肚子。"
饭香裹着人声在窄小的厨房里打转。
甜宝举着勺子敲碗,"烫——"字还没说完,楚然己经吹凉了番茄汤递过去;樊振掰着玉米饼子首咂嘴,"比压缩饼干强一百倍!";大江擦了擦手,给每人碗里添了半勺辣酱,"我娘说,热饭热菜吃下去,这日子才有个盼头。"
苏小柔夹起一筷子白菜。
菜叶软得刚好,糖的甜混着酱油香在舌尖化开,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养母苏浩在煤炉上给她煮的青菜粥。
米是从邻居家借的,锅沿还沾着没刷净的锅巴,可那碗粥的温度,她记了十七年。
"这腊肉真香。"她轻声说,碗底的热气熏得眼眶发暖,"比...比以前吃过的都香。"
大江挠了挠头,疤角的皱纹堆起来:"我娘总说,好厨子得把心意煮进菜里。
您慢慢吃,不够我再去灶上热。"
那晚的月亮特别圆。
苏小柔躺在新铺的被子里,听着隔壁楚然给甜宝唱童谣,闻着枕头上残留的菜香,突然想起在中转站时肖飞塞给她的压缩饼干——他说"省着点吃",指尖还沾着机油的味道。
她摸了摸枕头下的生存手册,封皮上"2025"的字迹被磨得发毛,心里慢慢浮起个念头:等领了居住证,去档案处查查帝都的路线图,或许...或许能找到更安全的落脚点。
第二日上午,白月敲开她的门:"苏女士,您哥的电话。
会客厅在一楼东头,我带您去。"
会客厅的电话是老式转盘机,黑色机身落着薄灰。
苏小柔刚拿起话筒,那边就炸响苏浩的大嗓门:"小柔?
你没事吧?
中转站的人说肖飞那混小子把你丢下自己跑了?"
"哥,不是这样的。"苏小柔按住发烫的耳尖,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肖飞是为了引开丧尸群...他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半袋压缩饼干。"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苏小柔听见苏浩抽了两下鼻子,像在压着火气:"你总替他说话...三年前在孤儿院,他把你推进泥坑,你说他不是故意的;去年冬天他偷你攒的药,你说他妹妹病了需要钱。
小柔,你..."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哥就你这么个妹妹,我怕你再被人欺负。"
苏小柔望着窗台上的麻雀,喉咙发紧。
三年前苏浩收养她时,也是这样的语气——他蹲在孤儿院的破台阶上,把她沾着泥的手揣进自己棉袄口袋,说"哥以后给你兜底"。"哥,"她轻声说,"肖飞...他其实不坏。"
电话里传来绵长的叹息。"行吧,你自己有数就行。"苏浩吸了吸鼻子,"安全区要是待不惯,哥想办法接你回来。
对了,你上次说想去帝都..."
"先不聊这个。"苏小柔打断他,怕再说下去要掉眼泪,"哥,你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吃泡面。"
挂了电话,苏小柔在会客厅坐了很久。
风掀起桌上的报纸,头版标题刺得她眼睛疼:《安全区粮食储备告急,下月配给缩减两成》。
她捏着报纸角站起来,路过物资处时,听见两个工作人员小声说话:"米仓又空了?
上回老张头搬的那批米,怕不是掺了三成麸皮..."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苏小柔站在二楼窗前,望着楼下排队领物资的人群,突然想起昨晚大江锅里的腊肉——那是他用半盒抗生素换的,而安全区的抗生素,早就断货半个月了。
她摸了摸衣领上的绿标签,指甲在布料上压出月牙印——或许,该提前把空间里的半袋大米藏得更隐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