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裹着碎玻璃碴子灌进楼梯间时，周华正跪在台阶上。
他的膝盖压着那片带血的梧桐叶，叶脉硌得生疼，像极了妹妹小时候揪他耳朵说"哥你又偷吃我糖"时的力道。
"哥。"苏小柔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在他后颈，"周丽姐...没了。"
周华的手指抠进水泥缝里。
他记得十分钟前妹妹还攥着他的手腕，指甲盖青得像冻透的葡萄；记得她跑向顶楼时，运动鞋后跟蹭掉了块皮，露出里面泛白的泡沫——那是他上个月用省下来的晶核给她换的新鞋。
现在那声音还在耳边绕，"哥，我疼"，可等他冲上楼顶，只看见实验室的窗户洞开，风把实验记录纸吹得乱飞，其中一张飘到他脚边，上面用周丽的字迹写着：二阶晶核极限透支次数为1.7次。
"头儿，"耿澳的霰弹枪垂在身侧，枪管还在往下滴着暗红的液体，也不知是丧尸血还是周丽的，"要收尸吗？"
肖飞没说话。
他蹲在周华对面，战术靴的鞋尖轻轻碰了碰周华的手背——那是他们在废城救回周丽时，周华攥着妹妹染血的外套说"我只有她了"的手。
现在这只手背上还留着周丽抓出的紫痕，像条扭曲的小蛇。
"华子，"肖飞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她跳下去了。"
周华突然笑了。
他笑的时候眼泪砸在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泥点："我就说...我就说再试一次小柔的治疗术，她上次还能撑过两次透支的..."他猛地抓住苏小柔的手腕，那力道大得让苏小柔倒抽了口冷气，"小柔，你是不是藏着力气？
你明明能治好她的，对不对？"
苏小柔的嘴角还沾着治疗术反噬的血，她被拽得踉跄两步，却没挣脱。
她望着周华发红的眼尾，想起三天前周丽替这个哥哥挡下丧尸爪击时说的"他是我在这世道唯一的亲人"。"华子哥，"她轻轻抽回手，指尖擦过他脸上的泪痕，"三阶晶核的能量...会烧穿她的经脉。"
楼梯间突然安静下来。
耿澳的呼吸声变得很重，像台破风箱；肖飞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刚叼到嘴边又掐了——周丽最烦他抽烟。
"我去烧点热水。"樊振突然开口。
这个总背着焚化炉的高个子转身时，后颈的刀疤在灯光下泛着白，"给丽姐...擦干净。"
周华突然站起来。
他的膝盖麻得厉害，踉跄着扶住墙，指甲在墙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来。"他说，声音像块碎瓷片，"我给她擦。"
肖飞没拦。
他望着周华摇晃着往顶楼走的背影，又看了眼苏小柔——这姑娘正盯着自己战术服上的血迹发呆，睫毛上还挂着没掉的泪珠。
"头儿，"苏小柔突然出声，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要是我哪天也..."她咬了咬嘴唇，"你会伤心吗？"
肖飞的手指在战术带扣上顿住。
他想起上个月苏小柔为救耿澳被丧尸抓伤，是他抱着她跑了三公里找治疗师；想起三天前她蹲在墙角给周丽输能量时，额头的汗把碎发粘成一绺一绺。"小柔，"他说，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我会把你埋在向阳的山坡，种满蓝花楹——你上次说喜欢那个颜色。"
苏小柔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扯了扯肖飞的战术背心下摆，像小时候拽妈妈衣角要糖吃："那你得先保证自己活着。"
肖飞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动作让苏小柔想起基地里那些被宠着的小崽子，她吸了吸鼻子，把涌到眼眶的泪又憋了回去。
顶楼传来水声。
周华的影子投在楼梯间的窗户上，晃得人眼晕。
肖飞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他们得赶在丧尸潮天亮前出发。"耿澳，"他说，"你留在这里，天亮后送周华去三号基地。"
"头儿！"耿澳的霰弹枪差点掉在地上，"我跟了你三年，你让我当后勤？"
"因为周华现在需要的不是战斗力。"肖飞的语气不容置疑，"他需要有人看着他别做傻事。"他转向樊振，"你去准备焚化炉，等周华处理完...按他的意思办。"
樊振点头，背在身后的焚化炉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经过苏小柔身边时，轻声说："小柔，把你治疗术的损耗晶核给我，我找老陈换点恢复剂。"
苏小柔摸出两颗泛着蓝光的一阶晶核，塞进樊振手里。
她的手指碰到焚化炉的金属外壳，凉得刺骨。
周华下来时，怀里抱着个蓝布包。
布包西角渗出淡红的水，滴在地上，像一串褪色的梅花。"这是她的晶核。"他把布包递给肖飞，"她说...留给小队。"
肖飞接过布包，能摸到里面硬物的轮廓——两颗二阶晶核，一颗三阶的。
周丽的字迹从布包缝隙里露出来："给哥留颗糖，剩下的换点热乎饭。"肖飞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把晶核分给苏小柔和樊振，最后留了颗二阶的在自己战术包里。
"该走了。"肖飞拍了拍周华的肩，"耿澳会送你到基地，我让老陈给你留碗热粥。"
周华没说话。
他望着肖飞等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蓝布包——那是妹妹十六岁生日时他用旧床单缝的，说以后要装她所有的宝贝。
现在布包还是软的，像还装着妹妹爱吃的水果糖。
出二食堂时，天刚蒙蒙亮。
苏小柔裹紧外套，却还是被风里的血腥味呛得咳嗽。
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丧尸的残肢，有的脑袋被砸得稀烂，有的肚子里还戳着半截钢筋。
她看见一具丧尸的手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像极了她上周在废巷里遇到的那个老奶奶。
"小心。"肖飞突然拽住她的胳膊。
苏小柔抬头，看见前方转角处摇摇晃晃走来三只丧尸，它们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其中一只的肚子上还插着把餐刀，刀把上缠着粉色的头绳。
樊振的焚化炉喷出淡蓝色的火焰。
丧尸在火里发出刺耳的尖叫，焦糊味混着血腥味涌进苏小柔的鼻腔。
她想起周丽火化时的烟，也是这样盘旋着升上天空，最后散在风里。
一食堂的铁门锈迹斑斑，门缝里飘出馊掉的米饭味。
肖飞刚要敲门，门突然开了条缝，露出个短发女生的脸。
她的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手里攥着把生锈的菜刀："你们找谁？"
"找叶西方。"叶光明挤到前面，他的军大衣上还沾着昨晚追丧尸时的泥，"我弟，穿蓝格子衬衫，左眼角有颗痣。"
短发女生的菜刀垂了下来。
她扫了眼叶光明身后的肖飞和苏小柔，咬了咬嘴唇："食堂里没这人。"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不过...昨天有人在生活区东区看见他，跟着个拿长棍的高个子。"
"东区？"苏小柔皱起眉。
她记得地图上东区是教职工宿舍区，最近半个月总有人说听见怪声。
"最好别去。"短发女生突然拽住叶光明的袖子，"东区3-a宿舍楼...昨晚有玻璃碎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撞门。"
叶光明的手攥紧了军大衣口袋里的全家福。
照片边角被他摸得发亮，上面弟弟的笑容还和三年前一样："我弟在那，我必须去。"
肖飞看了眼苏小柔。
她的指尖在战术刀把上轻轻敲着，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走。"他说，"先去东区。"
短发女生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喊了句："3-a三楼...窗户别碰！"
苏小柔回头时，铁门己经重重关上。
她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总觉得短发女生最后那句话没说完。
风从东边吹过来，带着股腐肉的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用爪子抓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