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后的长安城蒸腾着湿热气息,红袖坊后院的桑皮纸灯笼在风中摇晃,将林梦一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握着染血的密信站在账房门前,指尖着张硕歪斜的笔迹,耳边还回响着昨夜混战中绣娘的哭喊。鱼玄机抱着一摞账簿匆匆赶来,发间还沾着草屑:“师父,各坊掌柜都在等消息,要不要...”
“先查账。”林梦一推开门,檀木柜里整齐码放的账本泛着墨香。她抽出最新的月账,目光扫过“胭脂水粉”“绣品绸缎”的条目,突然停在“西域香料”的巨额支出上——这与教坊司暗囤硫磺的记录如出一辙。李腾空提着药箱走进来,纱巾下的额角贴着金疮药:“谢阿蛮他们被带去大理寺了,我塞了些金疮药进去。”
暮色西合时,朱雀大街突然响起铜锣声。三名金吾卫举着皇榜穿街过巷,“红袖坊偷逃税赋,即刻查封”的朱批在灯笼下刺目。林梦一攥着账本冲出门,正撞见谢阿蛮被铁链锁住,她的水袖己被扯破,却仍高昂着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把人带走!”领头的金吾卫挥了挥手。林梦一挡在车前,青莲剑横在胸前:“且慢!若要定罪,需得对质账本。”她展开怀中的账册,“三月初七这笔香料支出,敢问去向何处?”金吾卫冷哼一声:“御史台早有铁证,轮不到你狡辩!”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中,谢阿蛮的铜铃脚链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红袖坊被查封的消息如野火燎原。第二日清晨,大理寺外挤满了百姓,有绣娘哭着要见谢阿蛮,也有文人举着《讨不公檄》痛斥朝廷不公。林梦一带着鱼玄机混在人群里,看着张说的亲信御史趾高气扬地走进衙门,袖中露出半截账本的边角——正是她昨夜在混战中见过的伪造笔迹。
“师父,我们怎么办?”鱼玄机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林梦一摸出怀中的微型放大镜——这是用西域水晶改良的鉴物工具,“他们用的是阴阳账本。真账记在暗处,假账用来蒙人。”她突然想起张说书房里的紫檀木匣,“走,去东市绸缎庄!”
两人乔装成货郎潜入绸缎庄后院。林梦一用铁丝撬开暗格,取出用油布包裹的账本,借着缝隙透进的微光,终于发现了端倪:伪造账本刻意夸大了香料支出,却将真实的绣品收入记在另一本密账里。鱼玄机举着交易凭证的手微微发抖:“这些都是我亲手登记的,他们竟...”
三日后,大理寺正堂高悬明镜。林梦一捧着账簿踏入时,看见谢阿蛮戴着手铐坐在角落,嘴角的淤青还未消退。张说端坐在旁听席,蟒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目:“李白,铁证如山,还不认罪?”他示意御史展开伪造账本,“这月进账三千贯,却只报五百,分明是...”
“荒谬!”林梦一将真账重重拍在案上,取出放大镜对准“香料支出”条目,“诸位请看,这笔字迹边缘毛糙,墨色不均,分明是后填上去的!”她又举起交易凭证,“三月初七这笔绣品交易,有东市牙人做证,有收条为凭,敢问御史大人,为何在贵府账本中凭空消失?”
御史额头渗出冷汗,强撑着反驳:“这...这不过是笔误!”林梦一冷笑一声,展开现代会计学图解:“大唐税赋按三十税一计算,贵府账本中的税额却是二十税一,如此低级错误,当我等是三岁孩童?”她突然指向账本某处,“还有此处的画押,与真迹相差甚远,要不要请长安画圣吴道子来鉴别一二?”
庭外突然骚动起来。鱼玄机带着十几个商贩闯入,为首的布庄老板举起账本:“大人,红袖坊的交易我们都有记录,绝无虚假!”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绣娘颤巍巍跪下:“谢娘子常接济我们,这样的好人,怎么会逃税?”
张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起身大喝:“休得听这妖女蛊惑!”他袖口的弩机暗纹隐约可见,林梦一却早有防备,阿黛拉不知何时出现在堂外,弯刀抵住张说心腹的咽喉。“张大人,还要继续演下去吗?”林梦一取出张说的密信,“指使泼皮闹事,伪造账本诬陷,这些罪名,够抄家灭族了吧?”
御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是张大人逼我...”话未说完,张说己拔出佩剑刺向御史,却被林梦一掷出的绣剪划破手腕。金吾卫一拥而上时,张说望着满座愤怒的百姓,突然狂笑起来:“你们以为改了律法,女子就能翻身?笑话!”
林梦一走到谢阿蛮身边,亲手解开她的镣铐。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账簿上,那些被篡改的数字、被掩盖的真相,此刻都在光明中无所遁形。当她举起真实账本走出大理寺时,朱雀大街响起雷鸣般的欢呼。有人将“巾帼英雄”的锦旗抛向空中,有人点燃爆竹庆祝,而张说被押解的囚车,正缓缓驶向相反的方向。
夜幕降临时,红袖坊重新亮起了灯笼。林梦一抚摸着账本上的墨迹,突然想起穿越那日写下的《炊娘叹》。如今,那些被压迫的“炊娘”,终于能用手中的账簿、绣针和笔墨,在大唐的青史中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