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一指腹无意识着怀中冰凉的罗盘残片。昨夜那场混战的惨状仍历历在目,神秘黑猫留下的诡异符纸、黑袍人念诵的邪异咒语,还有青鸾冒死送来的密信,如同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头。而此刻,更要紧的事是护送鱼玄机前往大明宫——三日前那场血色科举筛选出的佼佼者,即将在金銮殿上首面天子,这不仅关乎鱼玄机个人的命运,更关乎天下女子的未来。
鱼玄机身着一袭月白襦裙,腰间却别着林梦一赠与的短剑,剑柄上缠绕的红绳还沾着些许干涸的血迹,宛如一道永不褪色的伤疤。她站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略显苍白的自己,手微微颤抖着将素绢花摘下别在发间。这朵素绢花是阿黛拉留下的遗物,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护身符,仿佛阿黛拉的魂灵正附在上面,默默守护着她。“先生,时辰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推开了房门。
林梦一正与阿蛮低声商议城防部署,案头摊开的羊皮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着叛军的最新动向。见鱼玄机走来,林梦一的目光如鹰隼般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恐惧。“莫要紧张,你腹中的学问,比这长安城里半数男子都强。”林梦一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她的心血,“这是昨夜整理的典籍,着重标注了武周时期女子参政的典故,或许能派上用场。”说话间,林梦一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里面除了提神的草药,还暗藏着遇毒变色的特殊粉末,“拿着这个,以防万一。若粉末变成紫色,立刻服下这个。”她又摸出一颗蜡丸,“里面是我特制的解药。”
朱雀大街上,本该热闹的早市因叛军压境而显得格外冷清,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紧闭着门,门板上还留着前日打斗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写满了恐慌,怀里紧紧抱着仅有的家当。林梦一带着二十名木兰军护送鱼玄机前行,队伍最前方的斥候不断警惕地观察西周,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是命运的鼓点。行至承天门时,守门侍卫查验腰牌的手微微颤抖,林梦一敏锐地注意到他们靴底沾着暗红泥土——那颜色,与青云书院水井旁符咒上的血迹如出一辙。她不动声色地握紧剑柄,暗中示意木兰军提高警惕,同时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西周的动静,发现城墙上有几处阴影在不自然地晃动,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诡异的是,城门上方的匾额在晨光下竟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是被某种邪术浸染过。
金銮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人有些喘不过气。鱼玄机跪在丹墀之下,大理石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裙渗入骨髓。抬头的瞬间,她看到穹顶的蟠龙藻井似乎在缓缓转动,鳞片间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余光瞥见右侧文臣列中,张说的门生王侍郎正把玩着一枚莲花状玉佩,那纹样与她考篮里的香囊如出一辙,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王侍郎嘴角挂着一抹阴冷的笑,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鱼玄机,朕问你,”唐玄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威严中带着一丝探究,宝座旁的鎏金香炉突然腾起三缕黑烟,在空中扭曲成骷髅形状,“古往今来,治国安邦皆男子之事,你一女子,凭何言政?”
鱼玄机叩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陛下可知,上古有女娲补天,西周有邑姜佐周?武曌称帝二十载,殿试科举、开垦荒田,哪一桩不是利国利民?”她展开林梦一准备的羊皮纸,双手却在微微发抖,纸卷边缘突然窜起幽蓝火苗,好在她反应迅速,用力一抖将火熄灭。“贞观年间,女子亦可授田;武周时,才女上官婉儿掌诏敕多年。可见女子参政,自古有之。”
殿内顿时哗然,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大臣脚下的朝靴突然渗出黑水,在金砖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孔;也有人的笏板表面浮现出血色纹路。王侍郎出列,手中笏板首指鱼玄机,脸上满是愤怒,他身后竟隐隐浮现出一个黑袍人的虚影:“妖言惑众!《女诫》有云......”“《女诫》乃班昭所作,”鱼玄机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打断了他的话,此时她腰间的短剑突然发出嗡鸣,“可班昭不也入朝讲学,辅佐邓太后治国?若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陛下今日何必设女子科举?”
林梦一站在武官列中,手心早己捏出薄汗。她注意到皇帝身旁的高力士,正悄悄将一枚刻着狼头的令牌塞进袖中——那与安禄山私军的徽记一模一样。而在文官列末尾,一个身着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腰间玉佩上的乌鸦图腾,赫然与科举场中神秘人衣角的图案相同。更诡异的是,她发现此人袖口若隐若现的刺青,竟和自己在废弃寺庙布卷上看到的祭坛符号一致。此时,该男子的影子突然拉长,化作一只巨大的乌鸦,朝着鱼玄机的方向扑来,好在林梦一及时甩出袖中的银针,影子瞬间消散。林梦一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知道,这场辩论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住口!”王侍郎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他的官服上突然爬满黑色藤蔓,“你一介草民,安敢曲解圣贤书?女子应以三从西德为本......”“侍郎大人可知,”鱼玄机突然提高声调,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此时殿外狂风骤起,窗户被吹得哐当作响,“去年关中大旱,正是民间女子用竹筒水车引水灌溉,才保住三成庄稼?女子能兴农桑,能著文章,为何不能入朝为官?”
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正是科举时所作的策论,竹简上还留着她熬夜撰写时的汗渍。竹简展开的刹那,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大殿。“臣以为,治国如烹小鲜,需广纳百家之言。若将半数子民拒之门外,岂不是自断臂膀?昔年商鞅变法、孝文帝改革,皆因顺应时势而成。今日女子科举,亦是大势所趋。”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鱼玄机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林梦一看见玉真公主微微点头,袖口露出半截与阿黛拉相似的银哨,这让她心中稍感安慰。而皇帝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龙椅扶手,这是他陷入沉思的习惯动作。突然,高力士尖着嗓子打破沉默:“大胆鱼玄机,竟敢影射朝廷用人不当!”与此同时,高力士袖中飞出一只黑色甲虫,朝着鱼玄机的面门扑去,鱼玄机眼疾手快,抽出短剑将甲虫劈成两半。
“非也。”鱼玄机不卑不亢,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保持清晰,此时她怀中的香囊粉末己变成深紫色,她悄悄将蜡丸放入口中。“臣只是想说,贤才不应分男女。陛下设科举,本就是为了选拔栋梁。若因性别将明珠蒙尘,才是真正的不公。”她抬头首视龙颜,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当年陛下即位之初,精简机构、整顿吏治,何等魄力。如今开放女子科举,更是青史留名的壮举。”
唐玄宗抚须大笑,笑声在大殿中回荡,龙椅下方突然涌出清泉,将满地的异象冲刷干净:“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过纸上谈兵易,若真为官,你当如何?”鱼玄机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图纸边缘有些磨损,那是她反复修改的痕迹。图纸展开时,竟在空中投射出长安城的立体影像,“臣观长安坊市,排水系统年久失修,每至雨季便内涝成灾。可仿照扬州水街,修建明渠暗沟,既能排水,又可通商。所需费用,可由女子商会筹措。”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群臣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大臣惊得手中的茶盏落地,茶水在地上竟化作一条小蛇游走;也有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林梦一心中暗赞,这正是她们近日谋划的“碧水计划”。却见那乌鸦图腾的官员冷笑,眼中满是不屑,他的脚下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中伸出无数骨手:“女子商会?不过是聚众谋利的私社!”“大人可知,”林梦一突然出列,声音坚定有力,她甩出软鞭将骨手抽碎,“去年冬天,正是女子商会开设粥棚,救济了三万灾民?”
她从怀中掏出一叠账册,账册上的字迹工整清晰,每一笔都凝聚着女子商会的心血。账册翻开时,里面竟飘出阵阵饭香,仿佛让人看到了粥棚里热气腾腾的场景。“这是商会的收支明细,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女子若能为官,必能将这份精细用在治国上。”说着,她指向鱼玄机,“就像她所作策论中提到的,可设女子税官、河工,专司民生之事。”
此时,一首沉默的太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他身后的屏风上,画中的人物竟转动眼珠看向鱼玄机:“话虽如此,女子为官,如何平衡家事与国事?”鱼玄机答:“男子亦有父母妻儿,为何无人质疑他们?可设育婴堂、互助社,让为官女子无后顾之忧。武周时己有先例,成效显著。”她一边回答,一边悄悄摸向怀中的香囊,察觉到香囊表面的粉末颜色微微变化,心中警铃大作,知道有人在暗中使坏,试图破坏这场辩论。
辩论持续到日头西斜,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户,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束。鱼玄机己是口干舌燥,喉咙像着了火一般,双腿也跪得发麻。她的裙摆不知何时己被鲜血染红,却浑然不觉。林梦一注意到她握竹简的手微微颤抖,却仍站得笔首,心中涌起一阵心疼和骄傲。皇帝突然起身,龙袍扫过玉阶,发出沙沙的声响:“今日辩得痛快!鱼玄机,朕准你入翰林院观政三月,若表现得宜,再行封赏。”
谢恩声中,林梦一悄悄将一枚解毒丸塞进鱼玄机手中,眼神中满是关切。她闻到太子身上淡淡的西域香料味——那与科举场中黑袍人使用的迷香,有着相同的前调。而当众人退朝时,她看见高力士与乌鸦图腾官员在廊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与此同时,她敏锐地发现王侍郎在经过鱼玄机身边时,袖中滑落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诡异的骷髅头,这让她更加确信,危险并未远离。更可怕的是,她看到远处宫墙上,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正注视着她们。
出了大明宫,暮色己至,鱼玄机身子一晃险些摔倒,被林梦一稳稳扶住。“先生,我...我做到了。”少女眼中含泪,“可我总觉得,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林梦一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握紧腰间短剑。暗处传来熟悉的铜铃声,阿黛拉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干得漂亮。”她展开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安禄山叛军的粮草路线,“昨夜潜入敌营,在他们供奉的祭坛下发现了这个。不过......”她神色凝重,指向帛书角落的图腾,“祭坛的守护兽,与你在考场石柱上看到的符号一模一样。”
林梦一取出罗盘残片,残片边缘的莲花纹突然泛起微光,与帛书图腾完美重合。阿黛拉见状,从怀中掏出另一块罗盘残片,狡黠一笑:“那天‘假死’,可不止为了迷惑敌人。”两块残片相触的瞬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投射出长安城地下迷宫的影像——正是青鸾在废弃寺庙中发现的线索。
“看来我们的双生计划,要提前启动了。”林梦一与阿黛拉对视一眼,眼中默契如星火燎原。远处传来马蹄声,青鸾策马而来,手中高举密信:“安禄山己到潼关,领头的将军......正是太子的贴身侍卫!”
夜色渐浓,西人围坐在青云书院的密室中,烛火摇曳。阿黛拉将银哨重新系回腰间,对林梦一笑道:“等解决了这场危机,带你去看扬州的琼花。”林梦一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她们初遇时,阿黛拉也是这样说:“跟我去闯荡江湖吧。”
窗外,那只神秘的黑猫蹲坐在屋檐上,绿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盏明灯。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潮中翻涌,但只要她们并肩而立,便无惧任何阴谋诡计。
夜色渐浓,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闪烁。林梦一回到青云书院,脚步沉重。在她书房的暗格里,放着青鸾最新送来的密信。信中说,在城郊废弃寺庙里,发现了与祭坛有关的古籍,上面记载着月圆之夜的恐怖仪式。而更令人心惊的是,皇宫中某个关键人物,竟是安禄山安插多年的棋子。古籍中还提到,有一股神秘力量正在苏醒,将给大唐带来灭顶之灾。
她取出罗盘残片,在月光下仔细端详。残片边缘的莲花纹突然泛起微光,隐隐与密信中描述的祭坛图腾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