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昏暗的医疗室内,
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
菲尔跪在一张简陋的木床前,纤细的手指沾满了鲜血,正全神贯注地为一名奄奄一息的牵线伤员缝合伤口。
融融的烛光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咚!
突然,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安塞尔斯士兵踉跄着冲了进来。他身上的军服早已破烂不堪,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布满尘土和血污。
"求、求您……"他嘶哑地喊道,随即重重跪倒在地,"我投降……救救我……我是安塞尔斯的士兵……我知道重要情报!"
菲尔手中的银针停滞在半空,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身旁另一个年迈的医师立即上前一步,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知道规矩,"劳伦斯沙哑地说,枯瘦的手指着腰间的药袋,"想要治疗,就拿有用的情报来换。"
那名士兵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莫尔娅女王大人..."他艰难地喘息着,
"她带着一个希瑟塔的女仆进了城堡……还有、还有那些贵族老爷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军队……大部分已经撤走了,他们打算……带着女王陛下……从密道……"
菲尔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药瓶。
玻璃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女王要逃跑?"
菲尔转向医师,后者布满皱纹的脸上同样写满惊愕。
"西城墙下的密道——"
士兵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瞳孔开始扩散,他的头无力地垂下,声音细若游丝,"求求您,救……"
菲尔和医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老医师迅速解开药袋,而菲尔已经抓起绷带冲向垂死的士兵。
此刻,医疗室外隐约传来起义军集结的声响,遥远的炮火声如同闷雷般回荡在夜空。
一场关乎王国命运的追击,即将在这血与火交织的夜晚拉开序幕。
……
王宫觐见厅内,沉重的橡木大门被铁栓紧紧锁住,门外叛军的喊杀声与兵器碰撞的声响不断逼近,仿佛死神低语已然临近。
胜负已见分晓,安塞尔斯的军队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强大,反而一经突袭就溃不成军。
前线的战报不断传来,犹如在敲响王国的丧钟。
几名血族贵族面色惨白,华丽的衣袍上沾满灰尘与汗渍。
“密道被堵死了!”
他们焦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时而扑到窗前张望,又惊恐地缩回头。
“那群贱民……那群贱民怎么敢!”一个肥胖的贵族尖声咒骂,手指神经质地绞着镶金边的袖口,“卫兵呢?卫兵都死光了吗?!”
“早跑光了!”另一个瘦削的贵族冷笑,眼底却藏着恐惧,“你以为现在还有人愿意为将死的王国卖命?”
“闭嘴!叛军还没杀进来,你们倒先疯了!”
第三个人怒吼,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厅内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扭曲投映在墙上,宛如一群困兽。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王座之上,莫尔娅女王却异常安静。
她端坐着,赤红长裙如凝固的血块,苍白的手指缓缓着一条粗黑的铁链。
链子另一端锁着苏绫的脖颈,迫使她跪在王座旁,像一只被驯服的猎物。
“听见了吗?”莫尔娅忽然开口,她俯身靠近苏绫,金发垂落时,铁链随之哗啦作响,
“你的希瑟塔来了。”
苏绫猛地抬头,喉咙被锁链勒得生疼。远处隐约传来城门崩塌的轰响。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希瑟塔成功了!可这份喜悦还未蔓延,莫尔娅冰凉的指甲已掐住她的下巴。
“可惜啊,”莫尔娅笑了,“她救不了你。”
苏绫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莫尔娅话里是什么意思。
身旁,那几个逃难的血族贵族还在骂骂咧咧,神态慌乱地四处奔走着,与他们往日那骄纵跋扈的模样截然相反。
“真是群懦弱的东西,”莫尔娅看着他们冷冷道,“明明有着比人类强大许多的能力,却也脱离不了被恐惧之配的灵魂——他们该愧为血族始祖的后裔。”
说着她把手中的铁链晃动了一下,站起身,然后回头眯眼看着苏绫,细长的血眸中似有笑意
“在这里真没意思,和我一起到后花园走走吧,苏绫。”
夜色笼罩下,花园里有些冷。
季节已入冬季,冷风夹杂着细雪,吹进两人的领口,细碎的冰晶落在苏绫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苏绫被莫尔娅的铁链牵着踉踉跄跄地前行,她看着那些曾经和希瑟塔一起走过的小径、和蒂伊一起修剪过的花圃、和菲儿一起晾过衣服的空地——
一切景物都如此熟悉,只是如今,人早已不在这里。
过去被按下了暂停键,永远凝固在了苏绫的回忆之中。
铁链的另一端,莫尔娅环视着这片华丽精致的皇家花园,叹息了一声,然后自嘲地笑了。
“你很久没回来这里了吧?”莫尔娅道,“真想不到一年前我们还在这里闲谈,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她们边说边往前走着,血红的月光静静地洒下,仿佛全然不知城堡外的战火纷飞。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那十二尊深渊女神的神像面前。
莫尔娅停下脚步,凝望着血色月光下伫立的女神,心中感慨万千。
“苏绫啊,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话题吗?”她似笑着问,“你说世间至美之物是繁育,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你的答案。”
苏绫沉默片刻,双唇紧闭。
她不清楚莫尔娅究竟在想什么——兴许什么也没想。死亡的利刃已经悬在了这个血族女王头顶,而她却若无其事地同敌人的部下在花园里闲谈。
抬起头,苏绫用极小的声音回答道:
“因为繁育代表着新生。”
“新生,新生,说得好啊!”莫尔娅忽然放声笑起来,红瞳中透出隐隐的暗光,“苏绫,你知道吗?这两个字对于血族来说是最为禁忌的词语。”
她的声音张扬中带着几分凄凉,那笑声分明带着刺,像在嘲弄着某个只有她自己才知晓的笑话——或许是命运,或许是这荒诞的世道,又或许,仅仅是在嘲笑此刻狼狈不堪的自己。
“自从被伊始之神封印了初拥的能力,血族注定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苏绫,兴许站在现在的你还看不出什么,因为血族的实力依旧强盛,凭借少数族人建立起强大的王国,将人类视为食物,将兽人视为牲畜。
“但,其实早在百年之前,力量的天平就已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