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胜利后的第一个春天，费斯卡·霍恩子爵又一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晨雾如纱，轻柔地笼罩着墓园石碑，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朦胧的灰白色。
这位曾经的炎火会会长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眼角爬上了细纹，鬓角也添了几丝银白，但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湿滑的石路，黑色皮靴在青苔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左手捧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右手拄着一根乌木手杖——那是上周在领地巡视时不慎摔伤后，妻子执意要他带上的。
想到妻子嗔怪的表情，费斯卡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布里茨，我又来看你了。"
他在那块朴素的墓碑前单膝跪下，动作保持着骑士的优雅。
墓碑上简单的铭文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但费斯卡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每一个字母的轮廓。
晨露沾湿了他的羊毛斗篷，但他浑然不觉。
他将白玫瑰轻轻放在墓前，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质酒壶。
"这是领地上新酿的苹果酒，你一定会喜欢。"他倒了一些在墓前的土地上，然后自己也抿了一口。
微甜的果香在舌尖绽放，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同样雾气弥漫的早晨，老医师就是用这样一杯热苹果酒，救回了高烧不退的年轻革命者。
"新女王上个月正式加冕了，"费斯卡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是在和老友闲话家常，"议会通过了新法案，现在兽人和人类可以合法拥有土地，也能加入教会了。
"领地上的农具改良很成功，今年冬天没有人挨饿。我按你教的方法，在庄园后面建了个药圃，妻子说那些草药比城里买的还好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墓碑边缘，"你当年说的没错，变革确实需要时间……但终究会来的。"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
费斯卡望着它们振翅飞向渐亮的天空。
"你一定很挂念菲尔吧？"他忽然转换了话题，声音里带着欣慰，"她现在在皇家医院工作。听说她成了最受欢迎的医师，连女王都称赞过她的仁心。"
“不过，她似乎一直独身。医院里追求者不少，有贵族子弟，也有优秀的兽人和人类，可她全都婉拒了。
“我笑他们别去碰壁，因为，我想菲尔早就心有所属了吧。”
又絮叨了一会儿，末了，费斯卡终于从布里斯的墓碑前站起来，扫了扫短袍上的尘土。
“托你的福，我们现在都过上了幸福的日子。我还会再来看望你的，布里茨。”
——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在皇家医院的走廊上。
菲尔踩着轻快的步伐穿过长廊，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扬起。
她手里捧着一大摞病历，嘴里还叼着一片涂满果酱的面包——显然，这位年轻的女医生又一次因为熬夜整理病例而差点迟到。
"菲尔医生！菲尔医生！"稚嫩的童声从儿科病房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
三个小不点——两个人类孩子和一个长着毛茸茸兔耳朵的兽人小孩——争先恐后地扑向她。
"慢点！别撞到，哎哟！"菲尔被撞得后退半步，面包差点掉在地上。她故作严厉地皱起眉头，"说过多少次了，医院里不许跑！尤其是你，小汤米，你的腿伤才刚好！"
名叫汤米的男孩吐了吐舌头，却还是紧紧抱住她的腰："可是我想第一个见到菲尔医生嘛！"
"我也是！我也是！"兔耳女孩莉莉蹦跳着举手。
菲尔叹了口气，但眼里的笑意出卖了她。"行了，都回去坐好。今天谁最乖，我就给谁讲'勇敢的小药草'的故事。"
孩子们欢呼一声，立刻乖乖排成队往病房走。菲尔跟在后面，时不时训斥他们几句，可他们却置若罔闻。
这时，一个修女推门进来，看见一屋子闹腾的孩子。
她无奈地摇头笑道："果然还是得你来，这群小调皮鬼才会乖乖听话。"
菲尔撇撇嘴，抱臂站在一旁，猫尾巴不耐烦地轻轻甩动："我才不稀罕被他们喜欢呢。"
修女掩嘴偷笑，忽然又想起什么，故作随意地说道："对了，医院门前停了辆很气派的马车，据说是来找你的。"
"找我？不会又是那个暴发户吧？"菲尔一听，耳朵瞬间竖起，尾巴毛都炸开了，"哼！让他回去！我才不要见那个秃头暴发户！"
修女眨了眨眼："可那位先生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商人，家产丰厚，您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菲尔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多少钱都不考虑！我现在就去当面拒绝他！"
她板着一张脸，猫耳竖得笔直，连耳尖的绒毛都气得炸开。她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猛地推开医院大门——
"说过多少遍了！我对和你结婚一点兴趣都没有！赶紧回去吧！"
她气势汹汹地喊完，才发现站在门前的根本不是那个油头粉面的追求者。
相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到的脸——火红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翡翠般的眼眸含着戏谑的笑意，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让人又爱又恨的坏笑。
"真是自恋啊~"
蒂伊拖长音调，故意模仿着她刚才的语气，"我对和你结婚明明一点兴趣都没有呢，菲尔小姐~"
菲尔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耳朵窘迫地贴向两侧："我、我那是认错人了！谁知道你这个讨厌鬼会突然出现！"
"这话说得可真是伤人。"
蒂伊故作伤心地摇摇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徽章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过也该给我换个称呼了哦？现在的我可是王国情报部的正式官员了。"她得意地拍了拍菲尔的肩膀，"希望菲尔小姐能稍微尊重一点呢~"
"你这个——！"
菲尔愤愤然瞪着她，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怒火。
"算了，不跟你斗嘴。你专程跑来医院，到底有什么事？"
蒂伊歪着头，红发如火焰般垂落肩头："听说菲尔小姐在医院工作得很出色，特意来叙叙旧而已。"
"谁要和你叙旧，我很忙。"
菲尔转身就要关门，却被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真的吗？可我知道你拒绝了所有追求者……"
她向前一步，指尖轻轻掠过菲尔的袖口，"菲尔，果然还是放不下她吧？"
菲尔愣住了。
阳光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洒落，蒂伊的眼中闪烁着复杂而温柔的光芒，像能把菲尔的所有心事看穿。
"其实……"红发少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和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