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寂寂,草木无言。
我在山坳深处,为舒草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坟。没有墓碑,没有祭品,只有几块从山涧里捡来的、带着青苔的卵石,歪歪扭扭地垒在坟前,权当是……一个卑微的记认。
我从附近采了几朵颜色黯淡的、不知名的小野花,轻轻地放在了那座孤零零的土坟上。
灰蒙蒙的天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在那些倔强开放的小花上,也洒在我那颗因为悲伤和无力而变得异常沉重的心上。
舒草……小草……
那个在苏可霓最黑暗的童年里,唯一给过温暖与陪伴的小女孩,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荒凉的山林里。
即使我用弹弓打跑了那些畜生,即使我比“原时间线”里的苏可霓更早地“介入”了那场悲剧,我依旧……没能改变她那早己注定的,悲惨的命运。
我默默地在舒草的坟前,坐了很久,很久。
山风,带着几分入骨的寒意,吹拂着我那件半旧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也吹乱了我额前那几缕不羁的碎发。
我看着自己这双骨节分明、略带几分少年英气的,属于慕小宇的手。
手中,那把用最普通的树杈和橡皮筋做成的简陋弹弓,依旧残留着刚才射出石弹时的,微弱的震颤。
我是慕小宇。
那个在慕清风时空里,苏可霓记忆深处,心心念念的慕小宇。
那个在暗中,用弹弓,默默守护着小时候的苏可霓的,看不见的慕小宇。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变成慕小宇?
我明明应该在2025年的川航大,过着平庸却也安稳的生活。却阴差阳错地,先是闯入了慕清风的2005年,然后又被卷入了小时候的苏可霓那段充满了苦难的九十年代人生。
而现在,我又变成了这个……似乎只存在于传说和记忆中的,神秘的慕小宇。
田小宇,慕清风,苏可霓,慕小宇……
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名字和身份……
而钟浩轩呢?那个在2005年时空里,因为“频率失调”而神秘失踪的钟浩轩,他现在又在哪里?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被困在了某个未知的时空裂缝之中?
还有未来的那个苏可霓,她那双总是带着淡淡忧伤和思念的眼眸,她送给我的那盘来自“慕小宇”的磁带,以及她那些关于“频率”和“另一个世界”的暗示……
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关于“M理论”、“十一维时空”和“宇宙膜”的猜想。
那个真正的“西维空间”,那个能够同时连接和映射无数个三维宇宙的“奇点”,是这两条“斜线通道”的……交汇点?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我现在,只是处在那两条“斜线通道”中的一条。
还有另一条……与我互为镜像的,“斜线时空”,我……还没有去过。
我试着像之前那样,去“滑动”属于“慕小宇”的“人生胶片”,去看看他的过去和未来。
然而,无论我怎么尝试,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一片死寂。
仿佛,慕小宇这个存在,本身就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他,就像一个被困在这个永恒的“现在”的,孤独的灵魂。
一个……只存在于这个灰蒙蒙的,西维“通道”里的,特殊的“坐标点”。
看起来,只有那个交汇点,那个西维空间,遵循点,线,面 体 时间的空间才具备滑动时间的能力。
其他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是慕小宇,在那条通道时空,一个三维空间。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时空里,每一阵风的流动,每一片叶的飘落,甚至……每一颗尘埃的震动,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频率信息。
而我,慕小宇,似乎天生就能解读这些“频率”。
我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和泥土。
这里的景物,也都很奇怪。有些地方,像极了九十年代的贫困乡村,低矮的泥土房,泥泞的土路,荒凉的田野。
有些地方,却又会毫无征兆地,出现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怪陆离的建筑和景象——比如,我曾经在“梦境”中看到过的,那个被浓雾笼罩的,锈迹斑斑的铁轨,以及那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神秘的渡口。
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属于田小宇那个2025年未来世界的,残缺的投影——比如,一栋只剩下半截钢筋骨架的摩天大楼,突兀地矗立在一片荒芜的田野中央;或者,一段闪烁着雪花噪点的、巨大而破碎的户外LED广告屏,无声地播放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未来世界的广告画面。
这些不同时代,不同时空的景物,就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电影道具,杂乱无章地,堆砌在这个灰蒙蒙的西维空间里,构成了一个既荒诞,又令人不安的,超现实主义迷宫。
而我,慕小宇,就像一个孤独的棋手,在这盘由时间与空间交织而成的,诡异棋局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个,能够让我“将军”的,关键一步。
我尝试着,用的弹弓,去射击那些在空气中漂浮的,肉眼看不见的频率波纹。
每一次射击,都会在空气中,激起一阵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而我的大脑,也会随之接收到一些零碎的,模糊的,“信息片段”。
那些信息片段,有属于慕清风的,关于足球,关于乐队,关于苏可霓的记忆。
也有属于田小宇的,关于川航大,关于代码,关于……那个永远也写不完的毕业论文的烦恼。
甚至还有一些,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更加古老,也更加陌生的记忆。
那些记忆,像蒙尘的黑白电影,充满了战争,饥荒,离别,与死亡。
这些,都是曾经存在于这个“交汇点”上的,其他“三维宇宙膜”的,“投影”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一次“接收”这些信息片段,都会让我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灵魂也仿佛要被那些庞杂而混乱的记忆,彻底撕裂。
但我没有停下来。
因为,我有一种强烈的首觉——
那个,关于钟浩轩失踪的真相;那个,关于苏可霓与慕小宇之间的那段秘密;以及那个,能够让我这个错位的灵魂,找到最终归宿的,关键线索……
一定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频率信息”之中!
只是,我该如何……从这些浩如烟海的,真假难辨的“信息洪流”中,找到那个,真正属于我的,“答案”呢?
我再次想起了,苏可霓送给我的那盘磁带,以及……那枚印着“《偶然》”字样的吉他拨片。
偶然……
或许,这一切的“频率校准”,需要的,并不仅仅是精准的计算和刻意的寻找,更重要的,是……某种“偶然”的契机,某种心灵的触动。
就像当初我在山坳里,用石块敲击出的,那不成调的“鼓点”,却意外地,引来了弹弓侠的回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