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暮色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暗金色的边。他指尖轻叩着红木桌面,桌上那张烫金邀请函在夕阳下泛着光泽——"诚邀张昊先生参加明晚8点'星辰号'游艇派对",落款是龙飞凤舞的"吴峥"二字。
"吴峥......"这个名字在周凌唇齿间碾磨而过,他拿起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卡片,指腹在边缘处反复。上次毒品交易的卧底行动中,这家"金色年华"KTV的监控录像里总会出现几个可疑保险箱,但他几次摸过去都一无所获。而现在,这位神秘的吴总突然高调现身,还主动邀请张昊——这个时机巧合得令人不安。
窗外的训练场上传来阵阵口号声,周凌的目光不自觉地追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张昊正在指导新兵格斗技巧,阳光下他的笑容明亮得刺眼。昨晚汇报时,他提起"吴峥哥"三个字时,眼睛里闪着少年般的光彩,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他给我带了孤儿院门口的麦芽糖......"张昊当时这样说,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露出半截的糖纸,"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周凌没有戳破自己的疑虑。他只是沉默地听着,看着张昊眼中久违的雀跃,就像看着一只终于找到旧巢的候鸟。
"报告!"
办公室门被推开,张昊大步走进来,作训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鲜的擦伤。他利落地将配枪拆解擦拭,金属部件在办公灯下闪着冷光。
"要去?"周凌转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张昊抬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吴峥哥说有几个老熟人都会来。"他擦拭枪管的动作变得轻柔,"十几年没见了......"
"行,去吧。"周凌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他转身望向窗外,想象港口的霓虹灯己经次第亮起,其中最新最亮的那艘,想必就是明晚的"星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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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的夜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张昊整了整西装领口,皮鞋刚踏上舷梯,一抹鲜红的身影突然从暗处窜出——
"保镖大人~"周小檬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红裙在风中翻飞如蝶。她今天把头发烫成了精致的洋娃娃卷,钻石发卡在霓虹灯下闪闪发亮,活脱脱一个骄纵的富家千金。
张昊太阳穴突突首跳:"你来干什么?"
周小檬踮起脚尖,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替我哥看着你呀~"她指尖调皮地戳了戳张昊紧绷的胸口,"有了吴峥哥哥就忘了周凌哥哥?峥哥哥开心了,凌哥哥可是会伤心的呢..."她故意拖长的尾音里带着蜜糖般的甜腻。
没等张昊发作,她突然眨眨眼,狡黠地压低声音:"再说了,这么豪华的游艇派对,我怎么能错过?"红裙随着她转圈的动作绽开一朵艳丽的花,"我哥今晚不回来,我连偷跑出来的路线都规划好了,我不会触发门禁系统,嘻嘻,我从二楼阳台——"
"你又翻窗出来的?!"张昊一把攥住她的肩膀。"周小檬!"张昊额角青筋暴起,却在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时瞬间泄了气。这小祖宗分明就是打着监视的旗号,自己跑来寻开心的。
张昊正要拽着她往回走,游艇甲板上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小昊!"吴峥倚着栏杆朝他们招手,水晶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带女朋友来了?"
周小檬立刻掐紧张昊的手臂,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说:"别演漏了,我的保镖大人~"随即换上娇嗔的语调:"吴总好讨厌!人家才不是!"
张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少女挽着他的手臂柔软温热,身上香水味混着熟悉的洗发水气息。
"好好好,快上来!"吴峥热情地招呼,目光在周小檬的肩颈线条上多停留了两秒,"正好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游艇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奢华。水晶吊灯将整个船舱映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在角落泛着金色的光晕。张昊的皮鞋踩在波斯地毯上,几乎发不出声响。
"来,坐这边。"吴峥亲热地揽着张昊的肩膀,将他引到主宾席。这个动作让张昊恍惚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时吴峥也是这样护着他穿过孤儿院的长廊。
侍者端上精致的餐点,吴峥自然地接过刀叉,将牛排切成小块推到张昊面前:"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他笑着指了指张昊的领带,"沾到酱汁了。"
周小檬坐在一旁,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看着吴峥像对待亲弟弟般,细致地为张昊整理衣领,甚至记得他讨厌洋葱,特意嘱咐厨房重新做了一份沙拉。
"小昊从小就不爱说话。"吴峥突然转向周小檬,眼神温和,"但他会把最后一块饼干留给生病的孩子。"他举起酒杯,"为重逢干杯?"
张昊的指尖在酒杯上微微一顿。"小昊"这个称呼像一颗石子,突然投入他平静多年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有多久没人这样叫他了?连队里,新兵们毕恭毕敬地喊"张队",老战友们嬉笑着叫"耗子",周凌永远公事公办地称呼他"张昊"。就连周小檬那丫头,也是没大没小地跟着喊"耗子哥"。
"小昊"——这个带着奶香味的称呼,把他一下子拽回二十年前。漏雨的屋檐下,那个会揉着他被其他孩子揪乱的头发说:"小昊别怕。"
张昊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二十年的光阴在胸腔里翻涌——他想告诉吴峥哥哥,自从他离开后,自己是如何在孤儿院里学会攥紧拳头保护最后半块面包;想说自己为了不交学费去了军校,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站军姿站到舌尖咬出血;想说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子弹擦着太阳穴飞过,他在尸体堆里趴了整整一夜。
那些水泡变成的茧子,那些藏在作战服下的疤痕,那些深夜里独自吞咽的恐惧——此刻全都化作指尖轻微的颤抖。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酒杯举得更高些,让琥珀色的液体挡住自己发红的眼眶。
"峥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像话,"我敬你。"
酒液入喉的灼烧感恰到好处,既掩饰了哽咽,又冲淡了那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委屈。就像这些年他学会的那样——把所有的软弱都就着子弹咽下去,再在瞄准镜后睁开清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