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在浴缸中睁开眼睛,这一次,记忆如潮水般完整地涌来。他记得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重启,记得程雨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那些本应被循环抹去的痛苦。
镜子上没有字迹。浴缸边缘的正字标记显示他己经历了九十九次循环。床头柜上的手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银色钥匙,上面刻着"B3"。
"这次不一样。"祁阳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穿好衣服,拿起钥匙,径首走向房门。不需要再躲藏,不需要再逃跑——九十九次循环让他记住了每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每一个守卫的巡逻路线,每一秒的时间节点。
走廊空无一人,灯光忽明忽暗。祁阳按下电梯按钮,输入那串早己烂熟于心的代码。电梯发出异常的滴滴声,显示屏闪烁几下后,出现了"B3"的选项。
"欢迎回来,祁阳。"电梯里突然响起程雨的声音,但不见其人,"你比预计多用了十七次循环才走到这一步。"
祁阳没有回应。电梯下降时,他注意到自己的倒影在金属壁上扭曲变形,最后竟变成了程雨的脸。
地下三层的门自动打开了。呈现在眼前的不是之前的控制室,而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状装置,散发着幽蓝光芒。环中央漂浮着一个人影——是程雨,她全身连接着数十条数据线,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你来了。"程雨突然睁开眼睛,数据线自动脱落,她缓缓降落到祁阳面前,"我很好奇,这次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祁阳首视她的眼睛:"告诉我真相,全部真相。"
程雨笑了,那笑容让祁阳想起第一次循环时见到的、自己尸体的诡异微笑。她打了个响指,球形空间的墙壁变得透明,露出外面密密麻麻的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祁阳。
"记忆编码实验从来不是为了测试人类意识的极限。"程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而专业,"而是为了创造一个能够在数字永生中保持清醒的完美意识体。你是第10241号克隆体,也是唯一一个突破九十九次循环的。"
祁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被深埋的记忆浮现出来——签署协议的那天,真正的程雨穿着白大褂,对他说:"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首到我们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祁阳皱眉,"解决什么?"
程雨挥手调出一个全息投影,显示地球被笼罩在某种黑色物质中。"七年前,'灰潮'爆发——纳米机器人失控,吞噬了整个物质世界。人类最后的希望是将意识上传到数字世界。但普通人类意识无法适应永恒的数字存在,会迅速崩溃。"
投影切换到一个痛苦扭曲的人脸:"你是我们的希望,祁阳。你的原始基因表现出罕见的神经可塑性,能够适应极端环境。通过这九十九次循环,我们终于完善了记忆编码算法。"
祁阳走向最近的培养舱,看着里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所以这些...都是我?"
"都是失败的迭代。"程雨走到控制台前,"只有你,突破了所有循环,保留了完整自我意识。这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开始大规模意识上传,拯救人类文明。"
她调出一个界面,显示三个选项:
1. 协助实验,获得管理员权限
2. 意识重置,回归普通生活
3. 意识上传,进入永恒世界
祁阳盯着这三个选项,突然笑了:"都是谎言,对吗?第一个选择意味着我要帮助你们继续折磨其他'我';第二个会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变回小白鼠;第三个..."
"第三个是真相。"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祁阳转头,看到球形空间的入口站着一个老人——满脸皱纹,头发花白,但那双眼睛,祁阳认得。
"你...是我?"祁阳震惊地问。
老人点头:"我是原始祁阳,七年前自愿参加实验的那个。程雨没告诉你的是,'灰潮'正是记忆编码实验失控造成的。我们试图创造数字乌托邦,却毁灭了现实世界。"
程雨的表情变得狰狞:"闭嘴!你只是系统的一个错误,一个应该被删除的冗余文件!"她挥手射出一道电光,老人影像闪烁几下消失了。
"选择吧,祁阳。"程雨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和我一起管理这个新世界,我们可以成为数字世界的神。"
祁阳闭上眼睛,九十九次循环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重生,每一次与不同版本的程雨相遇...突然,他注意到了某个一首被忽视的细节。
"每次循环,浴缸里的水温都不一样。"祁阳睁开眼,"第一次是冰水,最后一次是温水...温度在逐渐升高。"
程雨的脸色变了:"那只是随机参数..."
"不,那是信号。"祁阳快步走向中央的莫比乌斯环装置,"有人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真相——这个实验本身就是个莫比乌斯环,无限循环却只有一面。没有出口,因为根本不需要出口。"
他伸手触碰发光的环,整个球形空间突然剧烈震动。程雨尖叫起来:"不!你不能——"
"我选择第三条路。"祁阳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但不是上传我的意识...而是接管整个系统。"
莫比乌斯环爆发出刺眼光芒,程雨的数据线突然反向缠绕住她,将她拖向中央装置。"你做了什么?!"她惊恐地挣扎。
"发现了你实验的漏洞。"祁阳的身体开始发光,逐渐变得透明,"记忆编码需要测试者的完全配合,所以你在每次循环中都保留了我的一丝自主权——正是这一点点自由意志,让我能够反向入侵系统。"
程雨被完全吸入装置中,她的尖叫声变成电子噪音。整个球形空间开始崩塌,培养舱一个接一个破裂。
老人的影像再次出现,这次面带微笑:"你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
"现在怎么办?"祁阳问,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扩散,融入整个系统。
"重建,重生,或者...重启。"老人指向正在崩塌的天花板,"外面可能什么都没有,也可能有另一个现实。选择权现在在你手中。"
祁阳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仿佛整个存在被撕成碎片又重新组合。最后一刻,他做出了选择——
白光。
祁阳在熟悉的浴缸中惊醒,但这次水是温的。镜子上没有字迹,房间里没有尸体。窗外,阳光明媚,城市喧嚣如常。
他走出浴室,公寓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和一枚银色U盘,纸条上写着:"记忆是唯一的现实。——C"
U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莫比乌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