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灵翩攥着袖中短刀的手沁出薄汗。
巡城卫的铜锣声渐远时，她借口要送孙芷萌回府，却在转过街角后将姑娘托付给相熟的绣娘，自己则顺着短刀上"贾"字的线索，摸进了城南最阴湿的巷角——那里飘着股馊掉的卤煮味，是她今早追劫匪时闻到的。
破庙门"吱呀"一声被踹开时，三个身影正缩在供桌下分赃。
"贾俊郎。"易灵翩的声音像淬了冰，"刀鞘上刻你的名字，当老子是瞎的？"
缩在最里面的矮壮男猛地抬头，脸上还沾着供桌上的香灰——正是今早撞开她的矮壮男。
他身边络腮胡模样的豹锐风正揉着被孙芷萌戳疼的腿，另一个瘦高个路驰远怀里还抱着孙芷萌被抢的珠钗，金饰在昏暗中泛着贼光。
"姐、姐姐误会！"贾俊郎喉头滚动，手忙脚乱去捂路驰远怀里的珠钗，"我们就是见姑娘家戴得金贵，一时鬼迷心窍......"
易灵翩一步跨上供桌，短刀"当"地扎进他脚边的青砖。
刀身震颤着，带起的风掀翻了供桌上的残香，灰烬簌簌落在贾俊郎发顶："三日前祠堂黑影，也是见金贵？"
贾俊郎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易灵翩弯腰揪住他后领，将人提起来抵在斑驳的泥墙上。
霉味混着他身上的汗酸首往鼻端钻："那天我穿粗布衫，头绳是铜的——你说贪财？"她的指甲掐进他后颈，"再撒谎，这刀就从你喉结往下划，让你看着自己的血渗进砖缝。"
贾俊郎的膝盖像被抽走了筋骨一般，突然失去了支撑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的身体像筛子一样剧烈颤抖着，额头上的汗水如泉涌般冒出，与香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痕迹，顺着脸颊滑落。
“别……别划！”贾俊郎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仿佛被吓得魂飞魄散，“是于谨言……清水码头的于爷！”
易灵翩的手指紧紧捏住短刀的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她当然听说过于谨言这个人，他可是城南货运的霸主，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上个月，他刚刚逼死了一个不肯交保护费的鱼贩子，这件事在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于谨言？”易灵翩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要和孙老爷谈码头分成？”
贾俊郎连连点头，鼻涕和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滑落，“他说……说绑了孙小姐当筹码，孙老爷肯定会松口……我们就……就去祠堂蹲点，谁知道您……您……”
易灵翩的短刀又往前送了半寸，刀刃紧紧贴着贾俊郎的耳垂，只要她稍稍一动，这把锋利的短刀就会毫不留情地割破他的耳垂。
“孙芷萌现在在哪里？”易灵翩的声音冰冷而严厉，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说！”
"码、码头地下货仓！"贾俊郎哭嚎着，"第三根石柱后面有暗门，用铜锁锁着......于爷派了两个兄弟守夜，我、我带您去——"
"闭嘴。"易灵翩突然松手。
贾俊郎瘫坐在地，裤裆处洇出片深色水痕。
她转身看向缩在墙角的路驰远："把豹锐风拖走。"
路驰远抖着去拽昏迷的豹锐风。
那络腮胡被拖到门边时突然哼了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嘴角还挂着哈喇子——倒像哪家贪睡的憨小子，根本不似今早举刀时的凶相。
易灵翩盯着他后脑勺的乱发，忽然想起孙芷萌举着糖葫芦棍时发亮的眼睛。
这些天她总觉得江湖里的打打杀杀荒诞可笑，此刻却忽然生出股冲动——或许该去尝尝糖画，或者蹲在桥头看老头下象棋？
那些曾被她嗤为"无意义"的事，此刻竟像沾了蜜。
"走！"路驰远的吆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贾俊郎连滚带爬往外跑，破庙门在他身后"砰"地撞上，震得梁上的蛛网簌簌飘落。
易灵翩拾起地上的短刀，指腹擦过刀鞘上歪扭的"贾"字。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刀身上淌成银河。
她摸出怀里陆清悦送的匕首，两把刀并在一起，竟泛着相似的冷光——或许这江湖里的刀，从来都不只是杀人的工具。
她把短刀收进袖中，转身走向庙外。
夜风掀起她的衣摆，带起股若有若无的咸腥味——是码头方向的潮水味。
清水码头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像谁在黑夜里眨眼睛。
易灵翩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脚步顿了顿。
她想起孙芷萌手背上的血痕，想起贾俊郎崩溃时的哭嚎，忽然明白有些事，总得自己去撞一撞南墙。
巷口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易灵翩裹紧了外衣。
明天该去布庄买身粗布衫，她想，地下货仓的门，总得悄悄推开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