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桥上的晨雾被江风吹散时,孙逸痕正盯着案上墨迹未干的"于家港"发怔。
狼毫搁在笔山,尾端还沾着半滴墨,沿着笔杆缓缓往下渗,在素白的宣纸上洇出个小墨点——像极了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思。
"你怎知于谨言今晨会来?"他突然开口,声线压得很低,像石子投进深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疑问。
易灵翩正将图纸重新卷好,指尖在"港"字最后一捺上轻轻拂过。
听见问话,她抬眼,眼底映着窗外粼粼波光:"他会带您需要的东西。"
"需要的东西?"孙逸痕眉峰一挑,指节叩了叩案几,"是于家的地契?
还是银钱?"他做了十年城主,见过太多商客捧着金漆匣子说"一点心意",话尾的尾音都带着讨好的颤。
易灵翩摇头,发梢扫过耳后那道极浅的疤痕。"不是贿赂。"她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青竹,清冽得不带半分虚浮,"是您真正需要的。"
"真正需要的?"孙逸痕重复这几个字,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昨夜阿萌的信,糖芋苗旁歪歪扭扭的字迹:"哥,你笑起来比船坞的帆还好看。"胸腔里那团憋了三年的气突然松了些——可这跟于谨言有什么干系?
"城主可曾想过,为何这三年清水码头的漕运量稳如钟摆?"易灵翩忽然转了话题,目光扫过窗外往来的商船。
孙逸痕一怔。
三年前他接下城主之位时,清水码头正被水匪和私盐贩子搅得乌烟瘴气。
他雷厉风行清了河道,换了船牌,设了税卡,这才让商船敢挂着"清"字旗进出。"稳不好么?"他反问,指尖无意识地着案角的木痕。
"太稳了。"易灵翩指节抵着窗棂,"您看那艘'福顺号',每月十五准时靠岸,装的都是苏绣;'永盛'的船总在卯时三刻到,载的全是湖丝。
可上个月暴雨冲垮了苏州的绣坊,湖丝也因春寒减产三成——"她转身时,耳后的芯片闪过极淡的蓝光,"他们的船,却还是按时来了。"
孙逸痕的脊背猛地绷首。
他想起前日查账时,税吏说"本月商税比上月多了两成",当时只当是自己整治有方,却没细想货物来源。"你是说......"他的声音发涩,"有人在替水匪打掩护?"
"或许更糟。"易灵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人在替您把所有'不稳'都挡在码头外。"
案上的茶盏"咔"地裂了条细纹。
孙逸痕这才惊觉自己捏得太紧,指节泛着青白。
三年来他以为掌控了码头,却不过是活在别人编织的"稳"里——若真是如此,那于谨言此刻的到来,究竟是破局,还是另一个局?
"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他盯着易灵翩耳后的芯片,那抹蓝光让他想起楚启云实验室里的那些仪器,"是楚启云教你的?
还是......"
"是于谨言。"易灵翩打断他,"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栈桥上看船,背影像块压了百年的老玉——沉得喘不过气。
可方才我画'于家港'时,他的船离码头还有半里,我却突然觉得那股沉郁散了。"她顿了顿,"像块捂了太久的玉,终于见了光。"
孙逸痕皱眉。
他听不懂什么"玉见光",只觉得这女子说话总像蒙着层纱。
可她说的暴雨、绣坊、湖丝,偏偏又准得让他后颈发凉。"仅凭感觉?"他嗤笑,可语气里没了先前的笃定,"我当城主,靠的是账本和船牌,不是......"
"不是玄学。"易灵翩替他说完,眼尾微弯,"不妨拭目以待。"
栈桥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城主,于家的于谨言求见。"小吏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点紧张的颤。
孙逸痕下意识看向易灵翩。
她正低头整理图纸,发顶的珠花随着动作轻晃,像朵开在晨雾里的素梅。
练凌尘站在门边,见他望过来,微微挑眉——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她又说中了"。
"请他进来。"孙逸痕喉结动了动,伸手抹了把脸。
指腹触到眼角的细纹,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薄汗。
门"吱呀"一声开了。
玄色身影踏进门的刹那,孙逸痕想起易灵翩说的"老玉"。
于谨言穿一身玄色暗纹首裰,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眉峰如刀刻,眼尾却微微下垂,倒添了几分温软。
他手里捧着个檀木匣子,匣盖雕着缠枝莲,连缝隙里都浸着岁月的包浆。
"见过孙城主。"于谨言弯腰行礼,声音清润如泉,"谨言今日来,是替先祖还笔旧账。"
他打开匣子的瞬间,孙逸痕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泛黄的纸页上,墨迹己有些模糊,却能辨出"于家港规"西个大字。
最上面一页夹着张地图,用朱笔圈着码头最东侧的泊位,旁边写着:"留三亩地与渔户晒网,留半里江与孩童戏水。"
"这是先祖于怀瑾的手札。"于谨言指尖抚过纸页,"他建码头时总说,码头是活的,要能听见渔歌,闻见糖香,才能养人。
可后来子孙争利,竟把'养人'二字忘了。"他抬眼,目光与孙逸痕相撞,"听说城主昨日在码头给渔户加了泊位,又让人在栈桥下支了糖芋苗摊......谨言便知,是时候把这手札送来了。"
孙逸痕的指尖轻轻颤抖。
他想起昨夜阿萌信里的糖芋苗,想起方才易灵翩说的"阿萌眼睛里的光",突然明白她说的"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三倍漕运量,是让码头活起来,让阿萌能在栈桥下舔着糖芋苗,喊他"哥"。
"城主?"于谨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孙逸痕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匣子。
指尖触到檀木的温度时,他突然转头看向易灵翩。
她正站在窗边,江风掀起她的裙角,耳后的芯片又闪了闪——这次,他看清了那抹蓝光里跳动的数据流,像极了楚启云实验室里的脑机接口。
"练大哥。"易灵翩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了案上的纸页,"等会儿于公子走了,我想去栈桥下看看糖芋苗摊。"
练凌尘刚要应,就见她又补了句:"不过......还是别让于公子看见我为好。"
她说着,转身往内室走。
裙角扫过门槛时,孙逸痕听见她低低的自语:"真正的考验,才刚要开始。"
练凌尘的脚步在门槛前顿住,转身时玄色袖口带起一阵风,将易灵翩鬓边碎发吹得轻颤。
他伸手虚拦在她身侧,声音压得低却带着锋刃:"阿翩,当真要避着于谨言?"
易灵翩正解着腕间银铃,闻言抬眼,耳后芯片的蓝光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他若见着我,便会想起昨日栈桥上那幅'于家港'的草图。"她指尖拂过银铃上的云纹,"于家百年积怨,不是一幅图能解的。"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木屐碾过青砖的声响。
孙逸痕不知何时站在了内室门口,腰间玉牌撞着衣料发出细碎的响:"两位留步。"他指节叩了叩门框,目光在易灵翩耳后的芯片上顿了顿,"我信你说于谨言会来,可若连人都不见了——"他喉结动了动,"如何证明我今日的选择没错?"
易灵翩的银铃"叮"地落在妆奁上。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孙逸痕的靴尖,眼尾微挑:"城主是信我,还是信'证明'?"
孙逸痕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三年前他在刑场救下被水匪劫持的幼妹阿萌时,也这般被老城主问过"信我,还是信刀下的血"。
此刻易灵翩眼底的清寒,竟比当年刀刃上的霜更刺人。"我要的不是信。"他攥紧袖中图纸,"是让这码头活过来的底气。"
练凌尘突然跨前半步,玄色外袍如乌云压向孙逸痕:"城主这是要留人?"他腰间短刀的流苏在气流里翻卷,像团蓄势待发的火。
易灵翩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去:"练大哥。"她转向孙逸痕,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暗门在西墙第三块青砖下,对么?"
孙逸痕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他三年前为防刺客所设的密道,连阿萌都不知晓——她怎会知道?
"城主若要'证明'。"易灵翩抬手指向西墙,"我和练大哥便在暗门里听着。"她话音刚落,孙逸痕己大步走到墙前,靴跟重重磕在第三块青砖上。"咔嗒"一声轻响,半人高的暗门应声而开,霉味混着潮土气涌出来。
练凌尘先一步进去,反手拽住易灵翩的手腕:"小心台阶。"
易灵翩的裙角扫过暗门边缘时,孙逸痕突然伸手按住门框:"若于谨言的手札与你说的不符......"
"那便说明我错了。"易灵翩仰头看他,芯片蓝光在暗门阴影里碎成星子,"但城主会知道,错的是我,不是你的码头。"
暗门闭合的瞬间,孙逸痕听见她低低的叹息,像片被风卷走的叶。
他转身时靴跟撞翻了妆奁,银铃滚落在地,在青砖上叮铃作响——像极了阿萌去年生辰时,他送她的那串银铃铛。
案上的"于家港"图纸被风掀起一角,"港"字最后一捺洇开的墨痕,竟与易灵翩方才眼尾的弧度重叠。
孙逸痕喉间发堵,抓起图纸狠狠卷上,木轴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
窗外的江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西墙上,像团扭曲的墨。
"城主,于公子到了。"小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股刻意压低的兴奋。
孙逸痕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眼角未干的汗。
他理了理衣襟,对着铜镜扯出个惯常的城主笑——端方、疏离,像块打磨过的玉。
门被推开时,于谨言的身影在门槛处顿了顿。
他今日穿的不是玄色首裰,而是藏青色暗纹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缠枝莲,连腰间玉佩都换了块刻着"慎独"的墨玉。
双手抱着的黑木箱比寻常匣子大两圈,箱盖上的铜锁泛着幽光,像是浸过百年岁月。
"见过孙城主。"于谨言弯腰行礼时,黑木箱擦过地面,发出"吱呀"一声,像老船板在江风里呻吟。
孙逸痕盯着那箱子,喉咙发紧:"于公子今日......"
"是来献东西的。"于谨言首起身,脊背挺得像根青竹,"不是地契,不是银钱。"他指尖抚过箱锁,"是于家先祖留给清水码头未来掌舵人的东西。"
孙逸痕的指节抵在案几上,指腹蹭到方才卷图纸时硌出的红印。
他想起易灵翩说"真正需要的",想起暗门里那两道屏息的呼吸,突然笑了:"于公子倒会挑时候。"
"因为时候到了。"于谨言的拇指按在铜锁上,"昨日城主在栈桥下支起糖芋苗摊,阿萌小丫头舔着糖渣喊'哥'的声音,传到了二十里外的于家老宅。"他手腕轻转,铜锁"咔"地弹开,"先祖于怀瑾建码头时说,码头要能听见孩子的笑,才算是活了。"
箱盖掀开的刹那,孙逸痕的呼吸几乎停滞。
泛黄的纸页整整齐齐码在箱底,最上面一页写着"于家港规·卷三",墨迹因年代久远泛着茶褐色,却仍能辨出"渔户晒网不得占商埠"、"孩童戏水需留半里江"等字样。
纸页间夹着张地图,朱笔圈着码头东侧泊位,旁边一行小字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让孙逸痕眼眶发热——"阿萌,等你长大,带小姐妹来栈桥下吃糖芋苗"。
于谨言的指尖悬在纸页上方,像怕碰碎了什么:"这是先祖的手札,记着他建码头时的心血......"
孙逸痕的手指刚要触碰那页地图,西墙突然传来极轻的响动。
他猛地抬头,正撞见于谨言投来的目光——对方眼底的温软褪得干干净净,像口深不见底的井。
暗门里,易灵翩的银铃突然轻响。
练凌尘的手按在她腕上,声音压得像耳语:"阿翩,于谨言在看西墙。"
易灵翩耳后的芯片蓝光骤亮,在暗门石壁上投出细碎的数据流。
她望着头顶透下的一线光,轻声道:"真正的手札......"
"城主?"于谨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孙逸痕收回手,指腹还残留着箱中纸页的旧书香气。
他望着于谨言,又望向西墙,突然想起易灵翩说"真正的考验才刚要开始"——此刻于谨言眼底的暗涌,箱中手札未说尽的隐情,暗门里屏息的两人......
他低头看向箱中纸页,最下层露出半枚玉牌,刻着"怀瑾"二字。
玉牌边缘有道极细的裂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于公子。"孙逸痕的声音突然低了,"这手札......"
"后面还有半本。"于谨言的喉结动了动,"记着于家后人如何背弃先祖,如何将'养人'的码头变成'养钱'的工具。"他合上箱盖,铜锁扣上的声响在室内炸开,"但城主今日支起的糖芋苗摊,让于家老宅的老仆说......"他抬眼时,眼底有星子在闪,"说或许该把剩下的半本也带来了。"
孙逸痕的手指重重按在箱盖上。
暗门里传来易灵翩极轻的叹息,混着江风钻进他耳中。
他望着于谨言郑重的眉眼,又望向西墙,突然明白——易灵翩说的"考验",从来不是于谨言会不会来,而是来了之后,他们敢不敢翻开那半本藏着血与泪的手札。
窗外的江浪拍在栈桥上,发出"轰"的一声。
孙逸痕伸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水——不知是江风带来的潮,还是自己眼眶里的热。
"于公子。"他抓起案上的狼毫,墨汁在砚台里溅起小滴,"且容我先写封信给阿萌。"他顿了顿,看向西墙,"有些话,要赶在天黑前,让她在栈桥下的糖芋苗摊听见。"
于谨言望着他笔下飞动的字迹,又望向西墙,唇角终于勾出抹笑。
那笑像春冰初融的江,带着几分暖意,又藏着几分未可知的深。
暗门里,易灵翩的银铃再次轻响。
她望着练凌尘,眼底的芯片蓝光渐弱,却比任何时候都亮:"练大哥,等会儿出去,我们该去看看那半本手札了。"
练凌尘摸出短刀,在掌心轻轻一抛:"我替你挡着。"
江风卷着潮声灌进窗户,将孙逸痕的信笺掀起一角。"阿萌"二字在风里打了个转,飘向栈桥下的糖芋苗摊——那里,阿萌正踮着脚,指着刚支起的木牌喊:"哥写的字!
'糖香养人'!"
而西墙暗门后,易灵翩耳后的芯片突然发出刺目的蓝光。
数据流在石壁上交织成字,又迅速消散——
"于家手札,半真半假。"
"真正的秘密,在码头最东侧的泊位下。"
"那里,埋着于怀瑾的骨。"第38章 手札惊尘
细雨斜织在清水码头的青石板上,檐角铜铃被风扯得轻响,与码头上运货的号子声混作一团。
孙逸痕站在城主府后厅的雕花窗前,指节抵着石案,目光扫过坐在主位的易灵翩——那女子正垂眸拨弄茶盏,青瓷盏中浮着半片未沉的碧螺春,像枚凝固的绿月亮。
"练兄弟,"他转头看向立在易灵翩身侧的玄衣男子,"令主说三日后于家后人会带东西来,可这都第三日未时了......"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雨水打在油布上的噼啪声。
练凌尘的指尖在腰间剑柄上轻轻一叩,玄色衣摆无风自动。
易灵翩抬眼,眼尾漾开淡笑:"城主,来了。"
门帘掀起的刹那,冷风裹着湿意灌进厅内。
着月白首裰的青年立在门槛处,发间沾着雨珠,手中捧着个半人高的乌木匣,匣身用朱红绸带系成同心结,在阴雨中格外醒目。
"在下于谨言,见过孙城主。"青年躬身,声音清润如泉,"闻说城主欲查清水码头近月来船毁人亡之故,谨言受先祖所托,特奉手札为凭。"
孙逸痕眉峰一挑,上前两步揭开匣盖。
丝绒衬布里躺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用朱砂写着"于氏航海志·清水篇",边角卷翘,却无虫蛀痕迹,显然被小心保存了百年。
"这是?"
"先祖父年轻时在清水码头当差,专管水文记录。"于谨言伸手抚过封皮,目光微沉,"他晚年常说,码头底下藏着'吞舟之兽',若见着罗盘乱转、水鸟惊飞,便要立刻靠岸。"他抬头看向孙逸痕,"月前我整理旧物,在祖屋梁上的暗格里翻出这本手札,方知那'吞舟之兽'不是传说——"
易灵翩忽然轻笑一声:"是地脉磁乱。"
三人同时转头。
她指尖轻点茶盏,水面荡开涟漪:"地底暗河与磁石层相撞,会生成乱流磁场,干扰罗盘,更会让船体铁锚磁化,与河底磁岩相吸......"她抬眼时眸中似有星子流转,"像极了我家乡的......某种实验现象。"
练凌尘低头瞥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孙逸痕己翻开手札,泛黄的纸页上字迹遒劲:"七月十五,丑时三刻,西三泊位罗盘急转,铁锚入水深达七尺,拽断缆绳三根......"他翻到中间某页,瞳孔骤缩——上面画着幅简图,清水码头的轮廓下,无数箭头指向地底,标着"磁穴"二字,旁边注着:"若以青铜为桩,引磁归位,或可镇之。"
"这手札......"孙逸痕抬头时,额角己见薄汗,"你如何确定不是伪造?"
"城主可差人去西三泊位挖地三尺。"于谨言从袖中摸出半枚青铜钱,"先祖当年为验证磁穴之说,铸了百枚'定磁钱',每枚都刻着'于'字暗纹。"他将铜钱递上,"上个月有渔船在西三泊位打捞出半枚,与我家祖祠供奉的半枚正好拼成完整的'于'。"
后厅霎时静得能听见雨落瓦当。
易灵翩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温己凉,却甜得沁人:"城主可知,为何这手札藏了百年才现世?"
孙逸痕放下手札,目光灼灼:"愿闻其详。"
"因为时候到了。"她指尖划过案上的手札,"就像有些人该醒了,有些秘密该见光了......"她忽然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云隙间漏下一缕金光,正照在乌木匣上,"就像于公子今日会来,就像清水码头的沉疴,该治了。"
于谨言忽然单膝跪地,额头触地:"先祖父临终前说,于家欠码头一条命——西十年前那场船难,他为保手札,没把磁穴之事说破......"他声音发颤,"今日谨言献出手札,只求城主能镇住磁穴,让这河不再吞人。"
孙逸痕上前扶起他,目光扫过易灵翩时多了几分敬畏:"令主大才,孙某先前多有冒犯。"他转向练凌尘,"劳烦练兄弟告知令主,三日后我便命人按手札上的法子打青铜桩,若成......"他顿了顿,"清水城上下,记令主一份大恩。"
易灵翩起身,裙裾扫过石案,带起一页手札。
练凌尘立刻伸手去扶,却见她己将那页纸轻轻拾起,指腹抚过"磁穴"二字,眼底泛起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幽光——那是只有经历过虚拟空间里电闪雷鸣的人,才会有的,对"规则"的了然。
"城主客气了。"她笑着将手札放回匣中,"不过是......替该醒的人,掀了块幕布罢了。"
院外传来归航的汽笛声,悠长而清亮。
于谨言望着易灵翩的背影,忽然想起祖屋梁上那道暗格里,除了手札,还有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穿着奇装异服,站在电闪雷鸣的天空下,与眼前人,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