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子夜渐歇,青水城的石板路还泛着湿冷的光。
孙逸痕在偏厅守了易灵翩整夜,首到晨光漫过窗棂,才被李映寒轻轻拍肩:"城主,陆家的人来了。"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眶,刚推开厅门,便见陆清悦立在檐下。
月白绣樱的裙角沾着几点水痕,双手捧着青瓷茶盘,帕子上的缠枝莲被水汽洇得发暗。"孙城主,"她抬眼时眼尾微弯,"我今早新蒸了桂花山药糕,想着您守夜辛苦......"
茶盘凑近时,甜腻的桂香裹着山药的清苦涌进鼻腔。
孙逸痕盯着她垂落的睫毛——比昨日更浓的螺子黛,刻意压着的声线里藏着细不可闻的颤。"陆姑娘有心了。"他后退半步,指尖擦过茶盘边缘,凉意透过帕子渗进骨缝,"易姑娘还在昏睡,劳你挂心。"
"我昨日听金掌柜说,易姑娘的血......"陆清悦的手指突然攥紧帕角,茶盘上的青瓷盏叮当轻响,"可是中了什么邪术?
若有需要陆家帮忙的地方......"
"暂时不必。"孙逸痕截断她的话。
井中那幕仍在眼前晃——易灵翩的影子与全息投影重叠时,陆清悦递茶点的动作,像极了实验室里机械臂递样本的精准。
他盯着她腕间晃动的翡翠镯子,那是昨日还没有的新饰,"陆姑娘今日来,怕不只是送茶点?"
陆清悦的喉结动了动。
她将茶盘搁在廊下石案上,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小盒。
盒盖打开的瞬间,孙逸痕嗅到一丝腥甜——是气和金丹特有的药气。"我想请城主替陆家保管这枚金丹。"她的指尖抵着盒沿,指节泛白,"前日冷域传来消息,说有域外修士窥伺青水城......"
"陆姑娘这是信不过我?"孙逸痕冷笑。
他记得前日李映寒翻查陆家商册时,冷域商队的货物清单里夹着半张破损的符纸,符纹与空间崩解时的裂痕如出一辙。
此刻檀木盒里的金丹泛着幽蓝,倒像极了林依依实验室里那些被能量喂饱的实验体。
"不是信不过......"陆清悦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我阿爹昨夜咳血了,他说陆家守了三代的金丹......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她的眼眶迅速泛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孙城主,你曾说要护青水城周全......"
孙逸痕抽回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他望着她发颤的肩头,想起井中林依依的话——"陆清悦是空间法则的具象化,她的情绪,不过是程序对危机的应激反应"。"陆姑娘放心,"他声线放软,"只要我孙逸痕在,青水城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檀木盒"咔嗒"合上。
陆清悦捧起茶盘时,桂花糕的甜香里多了股酸气——是她眼眶里没掉下来的泪。"那我先回去了。"她转身时裙角扫过石案,一片山药糕落在地上,沾了泥,"若易姑娘醒了......劳烦知会一声。"
脚步声渐远,李映寒从廊柱后转出来。
他手里攥着半块刚才拾的山药糕,用刀尖挑起一点:"掺了安息香。"
"果然。"孙逸痕捏起那片沾泥的糕点,舌尖舔过碎屑——甜腻里藏着若有若无的苦,"她想让我放松警惕。"
"城主早看出她不对劲?"金富盈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圆脸上还沾着粥渍,"我就说嘛,陆家那闺女平时见了我连眼皮都不抬,今儿倒送起茶点了......"
"陆家守了三代的金丹,会突然拱手让人?"李映寒用刀尖敲着石案,"前日冷域商队送的冰鲜里,混了七张引魂符;昨日陆老爷咳血的药方,主药是空间裂缝里才有的幽昙草。"他抬眼时目光如刀,"他们急着把金丹送出去,是怕这东西砸在自己手里。"
金富盈的胖手"啪"地拍在石案上:"合着有人要抢金丹,陆家就想把祸水引到咱们头上?"
"不止。"孙逸痕望着陆清悦离去的方向,井中翻涌的白雾又浮现在眼前——林依依说过,空间崩解时,法则具象体会本能寻找宿主。
陆清悦急着交金丹,或许是想借他的手,把真正的目标引出来,"他们要的,是让抢金丹的人露面。"
李映寒的指尖抵着下颌:"那咱们就将计就计。"他抽出腰间软剑,在石案上划出个圆,"明日我让侠客盟的人在城主府布下迷踪阵,你假装把金丹收进密室......"
"那陆家呢?"金富盈搓着双手,圆眼睛滴溜溜转,"需不需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急什么。"孙逸痕拾起地上的檀木盒,指腹着盒上的云纹——和易灵翩颈间的星陨玉纹路相似,"等鱼上钩了,再连鱼带饵一起收。"
暮色漫进青水城时,偏厅的窗纸泛着淡金。
孙逸痕推开虚掩的门,易灵翩仍合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他伸手试她的额温,触手一片滚烫。"三日后......"他低声呢喃,林依依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金血将尽,空间将崩","叮"——
床头铜铃轻响。
易灵翩的手指动了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喉间溢出模糊的呻吟,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
孙逸痕凑近时,闻到她衣襟里散出的甜腥——是透明的血,正透过纱布渗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
他握紧她的手,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红绳。
绳结里藏着半块星陨玉,"云"字在暗处泛着幽光。
窗外的桐树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说:"快了,快了......"
三天后的傍晚,易灵翩在一阵刺痛中醒来。
她想抬手揉胸口,却发现浑身像被重物碾过般酸疼。
床头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帐子上的并蒂莲影影绰绰。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刚要唤人,胸口突然传来锐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