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狰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留下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楚明昭那“伤心欲绝”的哭声还在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柳媚儿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价值不菲的锦缎襦裙上那片狼藉的参汤污渍，又气又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这孽种！生来就是克她的！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瞬间又堆砌起那副惯有的、令人作呕的假笑，声音刻意放得又柔又软，带着虚伪的关切：
“哎呀，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哭得这般厉害，定是受了惊吓。夫人您看您身子还虚着，哪经得起这般吵闹？还是让妾身先把大小姐抱去我屋里哄哄吧，那边安静，奶娘也备好了顶好的羊乳，定能让大小姐安睡。您啊，就安心养着，回头我再让小厨房送些参汤过来……”她说着，就要伸手强行将楚明昭从林静姝虚弱的臂弯里抱走。
林静姝本能地抱紧了女儿，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和不舍：“昭昭她……”作为母亲，总觉得女儿这哭声不同寻常，撕心裂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愤。
“夫人，您就放心吧，妾身定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大小姐的。”柳媚儿不由分说，手上暗暗用力，几乎是用抢的姿势，硬生生将襁褓夺了过来。她的动作看似轻柔，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楚明昭被强行抱离母亲温暖的怀抱，落入柳媚儿带着浓郁脂粉和参汤怪味的怀中，那刺鼻的味道瞬间被放大。
就是现在！
柳媚儿抱着楚明昭，脸上挂着得逞的假笑，转身就要往外走。她心中盘算着，只要把这小孽种抱离了林静姝的视线，是饿着还是“不小心”受点风寒，还不是由她说了算？养废她，再利用她为云娇铺路，第一步己经成了！
然而，她怀里的“小孽种”可没打算让她如愿。
楚明昭的哭声在她被夺走的那一刻，诡异地小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小脸憋得通红，身体在襁褓里不安地扭动。
柳媚儿只当她是认生，心中冷笑，脚下步子更快。
就在这时，楚明昭集中了全部的新生意念，调动起婴儿那脆弱的生理反应。她不再压抑对柳媚儿身上那股混合着劣质脂粉、浓郁参味、以及……一丝极其细微、却让她前世临死前刻骨铭心的、柳媚儿独有熏香气的厌恶感！
她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柳媚儿衣襟上那让她作呕的气息，小小的胃部剧烈翻腾起来。
“哇——呕——！”
毫无预兆地，楚明昭猛地张开小嘴，一股混合着奶水和胃液的呕吐物，如同精准的小型喷泉，首首地、毫无保留地喷溅而出！
目标精准——柳媚儿精心描画的妆容，新换的、此刻己沾着参汤污渍的锦缎襦裙前襟，以及她为了显贵特意戴在胸前的那枚赤金点翠如意佩！
温热的、带着奶腥酸气的秽物瞬间糊了柳媚儿一脸一胸。那黏腻湿滑的触感，刺鼻的气味，让她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僵在原地。
“啊——！！！”一声比刚才被泼参汤时更加凄厉、更加真实的尖叫响彻了整个房间，充满了纯粹的惊恐、恶心和暴怒。
柳媚儿下意识地想松手，又怕摔死这孽种无法交代，只能僵硬地抱着，任由那秽物滴滴答答往下淌，她精心打理的发髻也被蹭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妖娆做作？
“我的脸！我的衣裳！”柳媚儿崩溃地尖叫着，手忙脚乱地想擦拭，却越擦越脏，那股酸臭味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林静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看到女儿吐得小脸煞白，气息微弱，心疼得无以复加：“昭昭！我的昭昭！”她挣扎着要起身，“快！快把昭昭给我！她吐了，定是哪里不舒服！”
楚明昭吐完之后，似乎耗尽了力气，小脸皱成一团，发出细弱可怜的呜咽声，小手无意识地朝着母亲的方向抓挠，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又揪心。
“夫人！大小姐她……”旁边的丫鬟嬷嬷也吓坏了，看着柳媚儿一身的狼藉和那可怜的小婴儿，都下意识地想去把大小姐抱回来。
柳媚儿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几乎被怒火和恶心烧断。她恨不得立刻把这吐了她一身的小贱种扔出去！可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林静姝那急切担忧的眼神，她若真那么做，之前苦心经营的“慈爱”形象就全毁了！
“呕……”楚明昭适时地又发出一声小小的干呕，小身体抽搐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再吐出来。
柳媚儿只觉得胸前的黏腻感和刺鼻气味让她窒息，她再也无法忍受抱着这个“秽物源头”了！她几乎是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手忙脚乱地把襁褓塞回给旁边一个靠得近的、林静姝的陪嫁嬷嬷怀里，声音尖利地失了调：“快！快抱走！给她擦擦！脏死了。”
嬷嬷赶紧小心翼翼地接过楚明昭，用干净的软布轻轻擦拭她的小嘴和下巴，心疼地哄着。
林静姝看到女儿回到信任的人怀里，稍微松了口气，但目光触及柳媚儿那一身秽物和因为暴怒而扭曲、来不及掩饰的狰狞表情时，心中猛地一沉。
刚才柳媚儿那声充满了厌恶和戾气的“脏死了”，还有她丢开昭昭时那毫不掩饰的嫌弃动作，像根刺一样扎进了林静姝的心里。
这……真的是那个平日里温言细语、体贴入微，口口声声说会待昭昭如己出的柳姨娘吗？
只见小昭昭终于停止了呜咽与呕吐，手指晃晃悠悠所指向的方向竟是柳媚儿曾经送来的香囊方向，然后转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林静姝的鼻子微微动了动。在柳媚儿身上那股浓烈的呕吐物气味和脂粉香之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熟悉的异香……这味道，好像在她怀孕后期，柳媚儿“好心”送来的安神香囊里也闻到过？
当时她觉得闻了有些心慌气短，以为是孕中不适，便让丫鬟收起来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像一颗怀疑的种子，悄然落入了林静姝疲惫而脆弱的心田。她看着柳媚儿狼狈地尖叫着让丫鬟打水来清理，那副气急败坏、原形毕露的样子，与平日的温婉伪善判若两人。
柳媚儿此刻羞愤欲死，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丢尽脸面的地方。她胡乱地用帕子擦着脸，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礼数了，对着林静姝匆匆丢下一句：“夫人好生休息，妾身……妾身告退！”便如同被鬼追一般，带着一身秽臭，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房门，那背影仓皇又狼狈，精心维持的假面彻底碎裂。
门外廊下阴影处，一个戴着鬼脸青铜面具的身影并未真正离去。沈狰静立在那里，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他清晰地听到了屋内柳媚儿崩溃的尖叫、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呕吐声，以及最后那毫不掩饰的厌恶斥责。
他面具后的目光，再次透过门帘缝隙，精准地落在那被嬷嬷抱在怀里、小脸苍白可怜、眼角却似乎闪过一丝冰冷得逞光芒的婴儿身上。玄色裤脚上，除了之前的参汤污渍，似乎还溅上了一星半点新的、可疑的奶白色痕迹。
沈狰的指尖，在冰冷的青铜面具上轻轻叩击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探究之意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冰冷的兴味。这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刚才柳媚儿慌乱中塞回婴儿时，他似乎瞥见柳媚儿指甲缝里，沾染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褐色粉末？那味道……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转身，悄无声息地彻底融入夜色之中。这侯府后院的水，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而这看似最无害的小婴儿，恐怕才是那最意想不到的……旋涡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