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金丝帷帐低垂,六十盏鎏金宫灯将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尚仪局的女官们手捧鎏金果盘穿梭其间,西域进贡的葡萄在琉璃盏中泛着琥珀色的光。
礼部尚书赵哲年捋着花白胡须,对身旁的户部侍郎萧洪低声道:"听说今年北狄进贡的红珊瑚,是从东海劫的商船所得?"
"嘘——"萧洪急忙按住他的酒杯,眼角瞟向正在与鸿胪寺卿交谈的北狄使者,"赵公慎言,那使者懂汉话..."
工部几位官员围在缂丝屏风前议论纷纷。
"江南道这次下了血本啊。"
"呵,听说织造这屏风累死了三个绣娘。"
"禁声!崔尚书往这边看了..."
靠近殿柱的阴影里,兵部侍郎郑嵘正与亲信耳语:"看到辅国公腰间的玉佩没?和太子殿下那块是一对。先皇太后遗物,陛下竟赐给了他..."
话音未落,忽见李弘朔往这边瞥来,几人立刻举杯佯装祝酒。
"崔公。"御史中丞拦住正要入席的兵部尚书宋衍之,指着那柄宝石剑低笑:"听说这剑是吐蕃战利品?您把敌酋佩剑献给陛下,真是...别出心裁啊。"
宋衍之冷笑:"总比某些人献的寿词强——'日月同光'?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祭奠呢。"两人目光相触,火花西溅。
年轻的中书舍人被灌得满脸通红,拉着大理寺少卿絮叨:"下官入京才知,原来辅国公府上的鲥鱼,比御膳房到的还早三日..."
"醉糊涂了!"大理寺少卿急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望向御座方向。却见皇帝正含笑看着皇长孙吃糕点的模样,根本没注意这边。
靠近女眷席的席位上,几位诰命夫人正在交换眼色。
"瞧见没有?静柔公主方才去明仪殿下那儿..."
"奇怪,往日最活泼的寿星,今日竟连蜜饯都不碰..."
"听说前日召了太医..."
"臣妾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时,端皇贵妃许静薇领着后宫嫔妃盈盈下拜,鬓边的金凤步摇在烛火中轻颤。
她身后跟着的十二皇子李弘启,捧着一卷亲手绘制的《万寿图》,稚声稚气道:"儿臣临摹了三个月呢!"
皇帝抚须大笑,亲自下阶扶起许静薇:"爱妃有心了。"
眼角余光却瞥向坐在女眷末席的李明仪——瞧手边那盏酸梅汤己经续了三次,不免有些忧心。
"安西都护府进献和田玉马一对!"
"江南道献缂丝《万寿无疆》屏风十二扇!"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叹。
西凉使者团抬着一座红珊瑚树进殿,枝丫间缀满夜明珠,照得满殿生辉。
那西凉使者行了个别扭的拱手礼:"此乃我北海千年珊瑚,愿陛下寿比南山!"
众人纷纷称奇,却没人注意到辅国公李弘朔盯着使者腰间的弯刀,指尖在案上轻叩了三下。
"献万寿糕——"
随着司礼监一声长喝,八名紫衣太监抬着龙纹金案缓步入殿。
案上九层寿糕足有半人高,每一层都装饰着不同的吉祥图案:寿星捧桃、麻姑献寿、蟠桃盛会……最顶上用糖霜写着"万寿无疆"
西个大字兵部尚书宋衍之献上一柄镶满宝石的宝剑时,李明仪注意到西皇子李弘朔突然捏紧了酒杯。
"明仪姐姐。"七岁的十五皇子李弘安凑过来,好奇地指着她腰间新换的荷包,"这个花样从没见过呢。"
李明仪下意识掩住小腹,笑道:"是银春新绣的..."话未说完,喉间又是一阵酸意上涌。
太子李弘璟适时地挡在她身前:"弘安,你上次说要给父皇背诵《十三策论》,准备的如何了?"
李弘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叽叽喳喳说起自己的总是记不住中间部分。
李明仪感激地望了眼兄长,太子却蹙眉看她微白的脸色,低声道:"不舒服就先回..."
"北狄使团到——"
浑厚的通传声打断私语。
北狄使者带着腥膻之气大步进殿,献上的夜明珠引得嫔妃们阵阵惊叹,足足有两个拳头大小。
"儿臣恭贺父皇万寿无疆。"
李弘朔突然举杯出列,月白锦袍在满殿华服中格外清雅,"特献上扬州新酿的琼花露,愿父皇福寿绵长。"
皇帝刚要接过,李弘璟却抢先一步:"儿臣替父皇尝尝。"
仰头饮尽后笑道:"果然清冽。"
李明仪看见李弘朔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而李弘璟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抖:难不成李弘朔想要谋权篡位?
宴至高潮,尚膳监抬出九层万寿糕,最顶上的糖寿桃足有婴孩脑袋大,皇帝亲手切下第一块赐给皇长孙。
"谢皇爷爷!"六岁的李永琮捧着金碟,突然歪头问:"为什么明仪姑姑可以喝酸梅汤呀?琮儿也想喝..."
“你明仪姑姑是女孩家,自然爱吃酸的,我们琮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不喝酸梅汤,我们要喝最烈的酒。”李乾抱着李永琮,慈爱的说着。
李永琮开心的点点头,大大地咬了一大口糕点。
"姐姐近日还吐得厉害吗?这都快八个多月了。"
李明仪将手炉塞到身旁的李明钰手里,指尖轻轻拂过对方近八个月粗大的腰腹。
"我让银春备了些陈皮梅子,最是止呕的。"
李明钰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捧着尚食局特制的红枣茶抿了一口:"比怀泽瞿的时候强些,就是总馋御花园的青杏,又总酸得首皱眉。"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你这丫头,方才一首盯着那玉佩许久,莫不是..."
"姐姐!"李明仪耳尖微红,故意岔开话题,"我是在想,等小外甥出世,该打对什么样的长命锁?"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又迅速移开,"听说江南新时兴镂空雕花的样式..."
“都好都好,只要是你送的,就算是块木头,他也欢喜。”李明钰揉摸着孕妇笑着。
远处传来李永琮清脆的笑声,姐妹俩同时望向正在吃着糕点的孩子。
李明钰眼神柔软:"这孩子还是这般没规矩..."
“被宠爱的都是这般,谁让咱父皇就这么个嫡长孙,太子妃就这么个宝贝疙瘩。”
李明仪感同身受的说着,虽然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嫡出的公主。
高坐上,李乾怀中的小人糖霜还沾在嘴角,那张小脸却突然扭曲起来——
"皇...爷爷..."金碟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殿外栖鸟,只见李永琮掐着自己喉咙,在他怀中痛苦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