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扬州的梅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烛火在案几上摇曳。
他刚结束与当地官员的议事,浑身带着潮湿的寒意,却在看到案头那封盖着东宫印鉴的信时,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颤抖着拆开信封,太子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陆时豫,你当真好大的狗胆,明仪己有孕两月有余,若你敢负她,孤定将你碎尸万段。"
短短一句话,却让陆时豫手中的信纸簌簌作响。
他猛地站起身,撞翻了一旁的椅子,脸上几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殿下...有了我的孩子..."他喃喃自语,眼眶微微发红。
脑海中浮现出李明仪娇俏的面容,想象着她怀胎时的模样,心中满是柔情与喜悦。
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京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正在这时,门传来脚步声。
裴砚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陆兄,何事如此激动?"
陆时豫慌忙将信纸藏在袖中,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没什么,不过是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你不好好养伤,出来做什么?"
裴砚挑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看你这副模样,莫不是殿下来信了?给我也看看。"
他伸手想去夺陆时豫的袖子,却因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陆时豫连忙扶住他,责备道:"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安生!快回去躺着。"
裴砚却不依不饶:"少转移话题!快说,明仪信里说了什么,让你高兴成这样。"
陆时豫轻咳两声:“是太子殿下的,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裴砚狐疑地盯着他,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
但见他神色坚决,又是有关太子的,也不好再追问,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日子,陆时豫表面上镇定如常,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理盐税案,肃清李党余孽。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拿出太子的信,反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心中原定的计划皆推翻重来,重新部署,只因他恨不能早日回去。
可是裴砚的伤势却比想象中恢复得慢,因着江南气候潮湿,伤口反复发炎,看着他每日痛苦地忍受着伤口的折磨,陆时豫也不好抛下他独自回京,毕竟裴砚是为了救他受的伤。
心中虽焦急如焚,却只能强压下归心似箭的渴望。
陆时豫握着太子手书在帐中来回踱步,嘴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回到案前,抓起狼毫在宣纸上疾书,墨汁飞溅也浑然不觉。待墨迹未干,便唤来阿五:"快马加鞭,务必将这封信送到公主手中!"
京城凤仪殿内,李明仪正倚着软垫绣小衣,彩线在她指尖穿梭,绣出的小兔子歪歪扭扭,她却看得满心欢喜。
"殿下,陆少师八百里加急的信!"银春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绣针差点扎到手指。
展开信笺的瞬间,熟悉的字迹如春风拂面。
卿卿如晤,展信欢颜:
别来月余,江南烟雨靡靡,每见黛瓦青墙,便思京都朱阙。此间诸事繁杂,然幸得裴兄襄助,盐案己结十之八九,李党余孽指日可擒。惟念殿下身怀有孕,日夜悬心,不知饮食是否如常,药石可曾按时?
前日途经柳州,见小儿持拨浪鼓戏于巷陌,忽忆及你我未出世的孩儿,不觉莞尔。
待肃清余孽,即刻启程归京,望殿下切莫贪凉饮冰,亦勿过度劳神,万事以保重玉体为要。
纸短情长,不尽欲言。望珍重万千,静候佳期。
承熙 顿首
乙巳年仲夏于扬州
"公殿下,您还是笑起来好看。"银春抿嘴笑道,扯了扯一旁韵夏的衣服,像是求证一般。
李明仪这才惊觉自己嘴角的弧度,慌忙用帕子掩住:"就你会打趣本宫。"
她小心翼翼将信收好,又把绣了一半的小衣捧在手里,对着阳光细细端详,想象着陆时豫看到时的表情。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夜幕降临时,暗卫悄然潜入,递上一张皱巴巴的密信。
李明仪展开一看,里面皆是记录了李弘朔所犯下的桩桩件件罪行,字迹力透纸背。
她下意识攥紧纸条,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一团迷雾挡住。
"这是...谁让你送来的?"她声音发颤。
暗卫单膝跪地:"回殿下,是您半月前亲自吩咐,一旦李弘朔有异动,即刻上报。"
李明仪指尖发冷,她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另一边,江南营帐内,裴砚趁着陆时豫外出,目光死死盯着案几上露出一角的信封。
太子印鉴鲜红如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想着陆时豫今日来的异常举动,颤抖着抽出信纸,当看到"明仪有孕两月有余"时,他踉跄着扶住桌子,喉间泛起腥甜。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传来陆时豫回来的马蹄声,他匆忙将信塞回原处,却在转身时撞倒药碗。
瓷片碎裂声中,陆时豫快步而入,扶住了他:"裴砚?你怎么在这儿?"
裴砚弯腰捡拾碎片,声音带着鼻音:"不小心打翻了药,想着帮你收拾。"
他故意将染血的掌心藏在身后,强笑道:"陆兄近日心情颇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陆时豫眸光微闪,伸手接过扫帚:"不过是案子有了进展。你伤还未好,快去歇着。"
裴砚望着他刻意平淡的神色,觉着营帐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深夜,裴砚躺在自己帐中,望着顶篷发呆,儿时与李明仪分食桂花糕的画面,与她怀孕的消息不断交织。
他想起陆时豫藏信时的紧张,想起这些日子对方望向北方时的温柔,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榻上:“错过了到底是错过了…若我能早日归来,或许殿下该是我的。”
"裴兄?"陆时豫的声音突然从帐外传来,"我煮了醒酒汤,你若睡不着..."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透过窗户,看到裴砚正对着烛光擦拭佩剑。
裴砚头也不抬,隔着门问道:"永州知府,柳州知府,陆兄觉得,透过李崇山查到的仅仅冰山一角,手中的证据又如何能扳倒辅国公那颗毒瘤?"
陆时豫一怔:"你怎么了?"
“无事,我手底下的人查到了些东西,或许很有用处,只是所想抽丝剥茧,得耗些时间。”裴砚的身影随着烛光摇曳,陆时豫看不到他此刻的情绪。
“不论多久,都要将他绳之以法。”
次日清晨,李明仪被韵夏和银春搀扶着,在花园中来回踱步。
春日的海棠开得正好,她却无心欣赏。
李明仪知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任何一个人,既然能让自己出动七星堂的,定然是很重要的事,她将记忆中的李弘朔细细想来,却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自从裴砚得知李明仪有了陆时豫的孩子,裴砚每每看着陆时豫便气不打一处来。
在陆时豫眼里裴砚仿佛变了个人,他不再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反而易躁易怒,尤其是对自己,陆时豫问,他却不答,弄得陆时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譬如昨日,他不过是忘记给他带红烧肘子,他便像深闺怨妇一般数落了他一个时辰。
“就这点记性,以后如何能照顾好公主殿下?”
“陆兄,不是我说你,张婶的肘子铺就在街头一眼能找到,怎的就让你给忘了。”
“做事毛毛躁躁的,也不知你这状元如何当上的。”
以上叨叨的,陆时豫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念着他也算是和李明仪关系比较好的,便咬咬牙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