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仪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窗外雨声淅沥，衬得屋内愈发静谧。
陆时豫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凉意，他解下沾了雨水的披风，眉宇间仍凝着一丝冷峻。
"审完了？"李明仪抬眸看他，声音轻缓。
陆时豫摇头，在她身旁坐下，掌心覆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确认无碍后才开口："李弘耀昨夜在诏狱自尽了。"
"什么？"李明仪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诏狱层层把守，他哪来的机会？"
"毒药藏在牙缝里，见血封喉。"陆时豫眸色沉沉："死前留了一封信，指明要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薄笺，李明仪展开，纸上字迹潦草，似是用血写就——
「明仪，我的好妹妹，你以为赢了吗？这盘棋，你才刚入局。」
她盯着那行字，胸口蓦地发闷，下意识抚上腹部。
陆时豫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握住她的手："别多想，他不过是想乱你心神。"
李明仪摆摆手表示没事：“那惠妃和李明萱呢？父皇如何处置？”
“惠妃赐了白绫，七公主贬为庶人，惠妃母族三族以内斩首示众，三族以外男子充军女子入贱籍。”
“父皇仁慈，终归没有株连九族。”
李明仪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揉碎丢进炭盆，火舌瞬间吞噬了那抹刺目的红。
"母后如何了？"李明仪望着深宫的方向："坤宁宫走水后，她一首闭门静养，我这几日都未能去探望。"
陆时豫神色稍缓："太医说受了惊吓，需静心调养，另外，今早父皇下旨，晋裴砚为忠勇侯，赐一等功，以表彰他救驾之功。"
李明仪微微颔首："他当得起。"顿了顿，又道："我们今日便进宫一趟，一来探望母后，二来……裴砚既封了侯，也该当面道贺。"
“好，我让韵夏多备些软垫。”
凤仪宫内，药香弥漫。
温岚靠坐在床榻上，脸色仍有些苍白。
见李明仪和陆时豫进来，眉眼间才染上几分鲜活："你们怎么来了？明仪，你身子重，该好好在府里养着。"
“儿臣拜见母后”两人异口同声。
“不必讲这等虚礼，来人给驸马赐座。”温岚说完，又招呼明仪上前。
李明仪在床榻边坐下，握住温岚的手："母后受了惊，儿臣怎能不来？"
她细细打量着温岚，见她手腕上还有未褪的青紫，不由心疼，"那日若不是裴砚，儿臣真的后怕…"
"那孩子是个忠心的。"温岚轻叹："若不是他拼死相护，本宫怕是见不到皇孙了。"她小手缓缓抚摸李明仪的孕肚，没再说下去。
许久，又转而对陆时豫说道："听说陛下封了他侯爵？"
陆时豫点头："是，封为忠勇侯，世袭罔替，父皇还赐了府邸，就在朱雀街上。"
温岚微微一笑："该赏。"
她看向李明仪："明仪可还记得，你与他自幼相识，如今他有了功名，你也该为他高兴。"
“儿臣记不清了…”李明仪垂眸，指尖无意识地着衣袖："他……可曾来谢恩？"
"来了，今早刚走。"温岚拍了拍她的手："那孩子向陛下请辞，说想去江南休养。"
"江南？"
李明仪猛地抬头："他伤势未愈，怎能长途跋涉？"
"他说江南气候宜人，适合养伤，你父皇己恩准了，三日后启程。"
李明仪与陆时豫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出了坤宁宫，陆时豫低声道："裴砚突然请辞去江南，未免太巧。"
李明仪眸色微沉："李弘耀的信是送给陈家二公子的，裴砚此去，必是察觉了什么。"
正说着，前方回廊拐角处转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裴砚一身墨蓝锦袍。
腰间新佩的侯爵玉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见他们过来，他停下脚步，拱手行礼："见过殿下，陆大人。"
李明仪打量着他："伤好了？"
裴砚唇角微扬："托殿下的福，死不了。"
陆时豫单刀首入："为何突然要去江南？"
裴砚看了李明仪一眼，笑意渐敛："李弘耀死前，曾与北狄三王子密谈，提及江南漕运。"
他压低声音，"我怀疑，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京城，而是漕粮。"
李明仪心头一跳。
江南漕运关乎北方军需，若有人在此处动手脚……
"我与承熙本也要去江南。"她突然道，"不如同行？"
裴砚一怔，随即摇头："殿下有孕在身，不宜奔波。"
"西个月的身子，稳得很。"
李明仪不以为意："何况有陆时豫在，出不了岔子。"
陆时豫眉头紧锁，却未反驳。他知道，一旦李明仪下定决心，便再难更改。
裴砚沉默片刻，终是妥协："既如此，三日后辰时，我在城门外等你们。"
“好，你的伤还没好，离京之前，让孙太医多给你抓些药，路上必定不太平。”陆时豫说着。
“知道了，我先回府了。”
两人告别了裴砚后便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李乾听完李明仪的请求，眉头紧锁："胡闹！你如今的身子，怎能远行？"
"父皇，儿臣并非任性。"李明仪跪在地上，声音坚定。
"李弘耀虽死，但他布下的局未破。江南漕运若出问题，北方将士将无粮可食。"
李乾气呼呼的看向陆时豫："你也由着她胡来？"
陆时豫拱手："父皇息怒，臣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
李乾见两人铁了心，长叹一声，终是妥协："罢了，朕派一队金甲卫随行，再让孙太医跟着。"
他顿了顿，又道，"裴砚既封了侯，便让他以钦差身份先行，你们暗中跟随，以免打草惊蛇。"
"儿臣明白。"
出了御书房，李明仪长舒一口气。
陆时豫扶着她慢慢走下台阶，低声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李明仪摇头："李弘耀的信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必须查清。"
陆时豫不再多言，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三日后，天色微明。
城门外，裴砚一袭玄色劲装，腰间悬着御赐金牌，见他们的马车来了，唇角微扬："还以为殿下要反悔。"
李明仪掀开车帘，挑眉道："本宫向来说一不二。"
陆时豫翻身上马，护在马车旁："走吧，天黑前赶到驿站。"
车轮辘辘，扬起一路尘土。李明仪靠在软垫上，透过车窗望着渐行渐远的京城，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李弘耀临死前的话犹在耳边——
这盘棋，你才刚入局。
她轻轻抚上腹部，眸色渐冷。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她都会亲手将其揪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