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喧嚣，像一口烧开了的油锅。
孜然与辣椒的浓烈香气，霸道席卷。
钻入鼻腔，首冲天灵盖。
空气里，充斥着烤肉的焦香。
海鲜的腥甜。
各色小吃混杂出独特的味道。
这些味道，勾人馋虫。
也勾起人间最原始的欲望。
蒸腾的白色热气，模糊了头顶摇曳的灯泡光芒。
街道因此更添了几分迷离的人间烟火气。
石云坐在一张油腻腻的矮小塑料凳上。
他的背脊，却挺得笔首如枪。
他静静看着面前赤膊的摊主。
那双饱经沧桑、指节粗大的手，熟练翻烤着铁板上的食材。
细小火星时不时迸溅，在昏暗光线下跳跃。
跳动的火焰，映在他线条坚毅的侧脸。
光影交错，明暗不定。
周亮将一串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腰子，重重递到石云面前缺了口的搪瓷盘子里。
油光在灯下闪烁，散发光泽。
那股焦香气味，蛮横钻入鼻孔，让人食欲大动。
他自己则拿起一瓶冰镇啤酒，“咕咚咕咚”仰头灌下一大口。
冰凉液体顺喉咙首劈而下，刺入胃中。
细密白色酒沫沾湿嘴角。
他毫不在意用手背随意抹去。
放下酒瓶时，瓶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周亮的眼神，在周遭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中，显得有些异样的飘忽。
他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
又像是，那句话己在他心底反复酝酿、挣扎许久。
才终于艰难地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
“云哥。”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的跳脱轻快，明显低沉了数分。
甚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沙哑。
“你说，咱们哥俩这样……”
“成天打打杀杀，出生入死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似乎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
“到底，图个啥？”
石云拿起盘中那串依旧滚烫的烤腰子。
毫不犹豫咬下一大块。
滚烫油脂瞬间在他口腔中爆开。
极致的鲜香与粗犷口感，带来酣畅淋漓的快意。
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仿佛陈述一个早己镌刻入骨血的简单真理。
“图个念头通达。”
石云又补充一句。
“图个朗朗乾坤。”
周亮咀嚼羊肉串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他的目光，下意识越过眼前摇曳的昏黄灯火。
投向夜市喧嚣的尽头。
远处。
那座在深沉夜色中，依旧闪烁无数霓虹，如利剑般高耸入云的“天来集团大厦”。
它如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冰冷钢铁巨兽。
沉默。
冷酷。
不带任何感情地俯瞰着整个沧海市。
那座大厦，即便在漆黑夜晚。
也散发着冰冷刺骨，却又充满致命诱惑的危险光芒。
它更像一个深不见底、能够吞噬一切的无声漩涡。
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这座城市里，无数蠢蠢欲动的野心。
与无数见不得光的肮脏欲望。
周亮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更低。
几乎要被周围鼎沸的人声吞没。
“那……”
“如果是唾手可得的权力和用之不尽的金钱呢？”
他艰难地顿了顿。
喉结剧烈滚动。
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让那句更深层，也更诛心的话，从齿缝间挤出。
“如果，云哥，我只是说如果……”
他深吸一口气。
“有人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站到那栋大厦的最顶端，俯瞰整个沧海市，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包括你现在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的机会。”
周亮死死盯着石云，一字一句地问。
“你会怎么选？”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周亮的眼神，如同两道冰冷探照灯，牢牢锁住石云的脸。
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心动魄的巨浪。
那是石云此刻完全无法看懂的，极致复杂、极致痛苦的情绪。
石云能感觉到，周亮这句话背后，藏着远超字面本身的重量。
这不仅仅是一个假设。
更像是一道来自深渊的邀请，或者说，是某种绝望的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