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微雨,夜雾西起。
南意秋拖着疲惫的身体,高跟鞋进了水,走起来拖着凌迟的铡刀,美人鱼阿飘式的走法吓到了庭院的园丁。
王妈追出来:“二小姐,您拿把伞吧。”
南意秋说:“不用了。”
每次从南家祖宅出来,都避免不了大吵一架。自从母亲去世后,南家就没有温情可言。
南家对她没有可留念的地方了,除了逢年过节,她不会再踏足。
陆遇恩接到王妈的消息,原本他靠在车上小憩,这下清醒了。
升为特助的小杨等来了老板“先行一步”的指令,他转头看到陆遇恩下车,走进雨里。
南意秋第二次撞见陆遇恩,两人都湿漉漉的,很狼狈,像曾经风靡的青春剧中,为爱痴狂的虐恋主角。
南意秋的防线不断被击溃,她讨厌这种落败感:“满意了吗?”
陆遇恩不答反问:“你不喜欢江颂言,真的要委曲求全吗?”
和陆遇恩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南意秋绕过他,径首上车:“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江颂言。”
陆遇恩不声不响地坐上副驾驶,扣安全带的动作行云流水:“我的车坏了,麻烦你了。”
两人的衣摆沾湿了座椅,南意秋干脆干坐着,和陆遇恩白耗。
陆遇恩刺激她:“如果你觉得累,可以飙车解压。”
南家祖宅在远郊,附近很多人工湖,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
今夜烟行雾大,都市传说的雨夜杀人魔说不定会跳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南意秋的说得一本正经,没有玩笑语气:“你就不怕我提速,开到最大码,车子冲入湖,我拉着你去死吗?”
“你可以试试。”
南意秋一脚油门踩到底,心跳飙升,接近湖面时,她又急刹车。
南意秋握着方向盘,车子开始倒退。她甚至没有力气再笑:“我可不想和你这疯子上新闻,标题还写着殉情。”
“我会游泳,不会让你死的。”
“我没有去死的决心,我也不愿意和你这种卑鄙的人赴死。”
陆遇恩点破:“我知道,毕竟你可是南家继承人,你背负着家族,背负着母亲和姐姐的遗愿。你和我说过的想要孑然一身是谎言,你要为太多人活着了。”
“你能闭嘴吗?”
“背负这么多,挺累的,意秋。”
车熄了火,南意秋靠在方向盘上。她不理解,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人,专门把人家的陈年旧疤戳开,逼着人去再痛苦一遍。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陆遇恩把椅子调到最低,整个人握躺着,盯着天窗上流动的雨珠发呆:“想哭就哭吧,哭是最轻松的发泄方式了。”
南意秋尝试去哭,结果没哭出来,人生苦短,成年人没时间崩溃。自怨自艾是未成年才会做的事,这话被她奉为圭臬。
她幽幽道:“陆遇恩,我真的很讨厌你。”
陆遇恩叹气:“我知道。”
*
南意秋决定吃宵夜去发泄情绪。
和陆遇恩当上床搭子后,不健康的饮食嗜好从周末慢慢转移到工作日。南意秋自我反省,自我批评,再欣然接受。
成天斗智斗勇,她急需充能。
京城的通勤是远近闻名的漫长,加上加班文化盛行,晚十点还是大排长龙。
深夜电台放着《水星记》:还有多久才能进入你的心,还有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陆遇恩升起靠椅,车内的香氛浓郁,近在咫尺的南意秋像一个潮湿的春天早晨。
南意秋伸手:“口香糖。”
陆遇恩难得实诚:“我没带,下次给你准备。”
南意秋无语:“我让你从你前面的车柜里拿。”
陆遇恩照做,递到南意秋嘴边:“不抽烟该吃口香糖了吗?”
南意秋故意做了个扇风的动作:“和你说话容易嘴臭,提前清新口气。”
陆遇恩恍然大悟:“原来我是螺狮粉。”
南意秋又欣然决定晚上去吃螺狮粉。
到了商业圈,南意秋锁上车门,说好了分道扬镳的陆遇恩又屁颠屁颠跟上来了。
南意秋怒不可遏:“这地方挺好打车的,不用再跟着我了。”
陆遇恩点开团购券给她看:“我也去吃螺狮粉,这家我看评分不错,很多明星来吃过,还有实物图,双人套餐打八折。”
高数打过90分的南意秋一合计,确实挺优惠。
最终,两位上市公司的总裁接地气地薅着软件的羊毛,沿着地图找到这家网红店。
京城美食荒漠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街心的烤鸭店无人问津,烟火气十足的市井面粉店人员济济。
热气腾腾的面食端上来,和下单时间一比较,南意秋安心了。不是预制菜。
陆遇恩接连研究了几天短剧和小说套路后,和她商讨:“小说里面,霸总爱上带他去吃路边摊的女生,不无道理啊。”
和米其林比起来,这家分量实在太足了,加上这个价位,难吃他都认了。
南意秋吸着汽水,她得承认,看陆遇恩拼命地找话题出糗也是乐趣:“少看点吧,北夏这么闲,我不介意帮你们多否几个策划案。”
陆遇恩摇摇头,不知道是哄着自己,还是接着前文的话说:“果然,人要学会祛魅。”
南意秋故意逗他:“我十八岁和你睡了之后,就对男人祛魅了。”
陆遇恩露出受伤的表情:“我有这么差劲吗?”
南意秋不吃这套:“男人就是没一个靠得住的,真正可靠的只有自己。”
“我被你伤害之后,也对女人这个群体灰心丧气。”
南意秋耸耸肩:“那我真是做了件好事啊,不然放你祸害其他女生多不好。”
陆遇恩问出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心结:“你当时拒绝我,却和陈铭生订了婚,就因为他是婚生子?”
南意秋说:“国内有关我的新闻,你是一点没少关注啊。”
以物易物,陆遇恩必须和她交换信息:“我承认,那你能告诉我具体的原因吗?”
“因为我不在乎他,也不在意婚姻,是你还是他无所谓的,你们没有区别,这就是答案。”南意秋歪了歪头,望着窗外斜织的雨幕。
人对在乎的人会再三缄默,造成沉痛的伤害。对不爱的人,花言巧语接连不断,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也是最难给出去的。
陆遇恩笑了:“可是你拒绝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