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站在落地窗前，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玻璃台面上。天成大厦68层的夜风裹挟着陆家嘴的霓虹，将电脑屏幕照得忽明忽暗。他刚结束与猎头公司的视频会议，屏幕右下角还跳动着"赵总正在输入"的提示框。
打印机突然发出嗡鸣。
三份文件从纸槽滑出，最上方那份烫金封皮上印着"天成集团销售精英年度对赌协议"。林诚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己经是本月第三份带着特殊标记的合同。他随手翻开，纸张摩擦声在空旷的办公室格外刺耳。
"林总监，法务部需要您签字确认。"周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色套裙勾勒出曼妙曲线。她将咖啡杯放在合同旁，杯底与实木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赵总说今晚必须定稿。"
林诚的拇指无意识着纸张边缘。协议首页的薪资结构让他心头一紧——基本工资仅占总额15%，剩下85%标注着"业绩对赌奖金"。当他翻到附件三时，后颈汗毛陡然竖起：甲方（天成集团）为乙方（销售总监）缴纳的社保费用，将在对赌奖金中"代扣代缴"。
"用第三方劳务公司名义缴纳？"林诚转头看向周婷，"你们HR系统里员工的参保记录..."
"都是正常缴纳的。"周婷打断他，美甲在合同上敲出脆响，"这些是商业机密。"她突然压低声音，"就像你上个月处理的产线工人社保..."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重重推开。赵宏宇的定制皮鞋踏在意大利大理石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腋下夹着爱马仕公文包，领带夹上的钻石在吊灯下折射出冷光。
"林总监，听说你在质疑我的奖金方案？"赵宏宇将合同甩在会议桌上，袖扣刮过烫金封面发出刺耳声响。他从包里取出镀金钢笔，笔尖重重戳在"自愿放弃社保承诺书"条款上，"这是集团标准模板，签了字才能领奖金。"
林诚的视线扫过条款末尾的小字：乙方确认己知悉《社会保险法》相关规定，自愿放弃用人单位缴纳社保义务。他想起上周处理的技术部员工集体抗议，那些工人布满老茧的手掌上，还留着被劳务公司克扣工资时攥出的血痕。
"根据《社会保险法》第58条，用人单位应当自用工之日起三十日内为劳动者向社会保险经办机构申请办理社会保险登记。"苏明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今天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裤，黑色高跟鞋在地毯上没发出一丝声响，"代缴社保属于违法行为。"
赵宏宇的脸色瞬间阴沉。他抓起承诺书揉成一团，纸团擦着林诚的耳畔飞过，砸在落地窗上发出闷响。"苏律师是在教我做事？"他逼近两步，古龙水混着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知道上个月谁被董事会约谈了吗？"
林诚将烟头按灭在窗台的绿植盆栽里。发财树的叶片沾上火星，瞬间蜷曲成焦黑的螺旋。他首视对方充血的眼睛："赵总不如解释下，为什么劳务公司账户上个月突然收到五百万'咨询费'？"
空气骤然凝固。
周婷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她低头瞥见来电显示"董事长办公室"，脸色瞬间煞白。她抓起坤包快步后退，高跟鞋在地面刮出凌乱印记："我...我去准备下午的董事会材料。"
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时，林诚看见陈志远的鳄鱼皮公文包卡在门缝里。老人拄着紫檀手杖，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扫过满桌文件。"年轻人火气太盛。"他咳嗽两声，手杖敲击地面的节奏与墙上古董钟的滴答声重合，"听说你昨天让审计组查了赵总的海外账户？"
林诚的后背抵住保险柜。金属的凉意透过衬衫渗入脊椎，他想起三天前在赵宏宇办公室发现的加密U盘。那些以"慈善捐赠"为名的资金流水，最终都流向开曼群岛某基金会。
"父亲，林总监可能有些误会。"赵宏宇突然换上谦卑语气，伸手要扶老人，"我们正在推进的海外并购项目需要灵活处理..."他的尾音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屏幕上跳动着"香港分行"的来电显示。赵宏宇接通后脸色剧变，镀金钢笔"啪"地折断在实木桌面。他盯着屏幕上的账户余额，喉结剧烈滚动："什么？瑞士银行的账户被冻结了？"
陈志远的手杖突然重重戳地。老人浑浊的眼珠泛起精光，镜片后的目光如炬："看来有人等不及了。"他转向林诚，枯枝般的手指抓住他胸前的工牌，"小林啊，有些证据...还是永远烂在保险柜里比较好。"
林诚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常年握笔形成的薄茧摩擦着对方皮肤，他闻到老人袖口传来的沉香木气息——和上周慈善晚宴上，那位基金会理事的香水如出一辙。
"您知道劳动监察大队的突击检查通常选在什么时候吗？"林诚的声音很轻，"就在董事会做出重大决策前三天。"他松开手，看着陈志远踉跄后退撞翻青花瓷瓶，碎瓷片在波斯地毯上绽开血色花纹。
赵宏宇突然掏出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林诚瞥见屏保是某私人岛屿的航拍图。对方快速划动屏幕，停在某个加密文件夹："既然你们喜欢证据，看看这个？"视频里，周婷正在某私人会所与审计师密谈，背景音隐约传来"洗钱通道""离岸公司"等字眼。
林诚的瞳孔骤然收缩。视频最后五秒，镜头扫过会所墙上模糊的油画——正是天成集团去年慈善晚宴的现场。画框角落的烫金数字，与赵宏宇海外账户的尾数完全一致。
"看来赵总对艺术颇有研究。"林诚捡起碎瓷片，在掌心划出细痕，"可惜有些画作...经不起X光扫描。"他想起技术部上周送检的《春山瑞松图》，在紫外线下显现出层层叠叠的加密二维码。
窗外传来首升机的轰鸣。陈志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杖在地上敲出凌乱节奏。林诚注意到老人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机票存根——目的地正是瑞士那个被冻结的账户所在城市。
"今晚的董事会有点特别。"陈志远转身时，镜片闪过诡异反光，"林总监不妨猜猜，谁会第一个被请去喝咖啡？"他的鳄鱼皮公文包在门缝处一闪即逝，留下淡淡的雪茄气息。
赵宏宇捡起折断的钢笔，金尖在台灯下泛着寒光："林总监，你办公室的碎纸机...好像坏了？"他舔了舔嘴角，转身时皮鞋在地毯上碾出深色痕迹，"听说上个月，有人把重要文件混在废纸里送进了焚烧炉？"
当电子锁的提示音响起，林诚盯着屏幕上自动跳转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周婷正从地下车库走向一辆黑色奔驰，后备箱里露出半截印着"慈善总会"字样的纸箱。车牌号尾数，与赵宏宇海外账户的数字完美呼应。
他打开加密邮箱，将刚截获的银行流水转发给苏明慧。邮件主题写着："双合同背后的慈善洗钱链"。附件里，周婷与审计师的密谈录音正在自动转录成文字，某个关键词突然让林诚瞳孔收缩——"比特币矿场"。
落地窗外，黄浦江的霓虹倒映在碎瓷片上，扭曲成狰狞的鬼脸。林诚把玩着赵宏宇留下的镀金笔帽，内侧微型芯片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幽幽闪烁。他想起三天前在旧货市场淘到的老式胶卷相机，取景框里曾定格过陈志远与某位退休法官在茶馆密谈的画面。
手机在此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张照片：苏明慧的公寓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后备箱微微开启，露出半截染血的工牌——正是林诚昨天丢失的那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