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刚泡好的咖啡在办公桌上凉透时，投行律师王凯的邮件准时弹了出来。
主题：关于HR负责人履职能力的紧急沟通
正文只有三行：“林总监，昨日举报材料中‘吴德利境外账户关联’的证据链存在重大逻辑漏洞。我司风控部建议，为保障上市进度，由你部门指派其他负责人接替上市组HR工作。盼复。”
他捏着鼠标的手微微发颤。屏幕蓝光映在脸上，把眼下的青黑衬得更重——这是连续三天只睡西小时的代价。
“林总，王律师在会客室等您。”前台小妹探进头，声音发颤。
会客室的百叶窗拉着，王凯的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他把平板推过来，屏幕上是天成子公司与吴德利关联公司的资金流水：“您看这笔，2021年3月，华晟科技向‘远洋贸易’支付2000万技术服务费。但远洋贸易的工商信息显示，其经营范围是‘服装批发’。”
林诚凑近，指尖划过屏幕：“吴德利的空壳公司，专门用来洗钱。”
“问题不在这里。”王凯敲了敲平板，“您举报的理由是‘吴德利通过亲属代持股份’，但根据最新工商变更，远洋资本的实控人己变更为新加坡籍自然人。您说这是吴德利控制的，证据呢？”
林诚的后颈沁出冷汗。他想起昨夜周婷偷偷发的消息——远洋资本的股东名单里，“陈雨桐”这个名字出现在第三大股东位置。陈雨桐是陈志远的独生女，今年刚满22岁。
“我有陈雨桐的留学记录。”他快速调出手机里的资料，“她2019年在新加坡读MBA，2021年回国后从未参与过任何商业活动。远洋资本的法人是她，但实际管理人……”
“够了！”王凯打断他，身体往后仰在沙发上，“林总监，我不是在和你讨论证据，是在和你谈上市。投资人要的是‘干净’，不是‘可能’。您现在的行为，己经让整个团队跟着您担风险。”
林诚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三天前在研发室安装的隐形摄像头，想起赵宏宇助理小王被抓现行时颤抖的嘴脸，想起苏明慧昨晚发来的监控录像——黑车的车牌号，确实是吴德利司机的。
“王律师，我需要三天时间。”他首视对方的眼睛，“给我三天，我会把陈雨桐与吴德利的关联证据，连同远洋资本近三年的资金流水，全部放在您桌上。”
王凯盯着他看了十秒，突然笑了：“林总监，我欣赏你的执着。但上市组的规矩是——”他指了指手表，“今天下午五点前，我要看到新HR负责人的任命通知。”
走出会客室时，林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是前台小妹刚喷的空气清新剂。他摸出手机，想给苏明慧发消息，却在通讯录里看见她的未接来电——三个，都是半小时前的。
“林总，苏经理在顶楼天台。”周婷抱着笔记本从拐角处过来，脸色有些发白，“她让我告诉你，有重要东西要给你看。”
顶楼的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苏明慧背对着他站在护栏边，米色风衣被吹得鼓起来。听见脚步声，她转身时，林诚看见她眼眶红得厉害。
“怎么了？”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软。
苏明慧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个U盘，扔给他。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林诚插进手机，监控画面跳了出来——是昨晚的场景。黑车停在苏明慧家楼下，驾驶座的人摘下鸭舌帽，是财务部小张的表舅。画面里，小张的表舅把一个信封塞进苏明慧的邮箱，信封上印着“德利科技”的logo。
“这是我让人黑进德利科技内网的。”苏明慧的声音发哑，“他们原本打算今晚把照片卖给媒体，标题我都看见了——《天成HR经理与竞争对手酒店密会，疑收受贿赂》。”
林诚的手指停在暂停键上。照片里的苏明慧穿着职业套装，和“德利科技”的李总站在酒店大堂，时间显示是三个月前。
“那天我去谈工伤赔偿案的和解。”苏明慧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李总说‘帮我们搞定天成的环保数据，给你五万块’。我当场拒绝了，可他们还是拍了照。”
林诚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陈志远办公室，对方递来的那张银行卡。卡面印着“新加坡星展银行”，户名是“林诚”。
“苏经理。”他抓住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明慧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撞在护栏上：“说了你能信吗？上周五你说赵宏宇的海外账户有问题，结果呢？审计组查了三天，说‘证据不足’。昨天你说吴德利买通自媒体，结果人家转头就发了篇《天成HR总监陷害竞争对手》，阅读量破百万！”
林诚的喉咙发紧。他想起昨夜苏明慧在医院说的话：“我信证据。”可现在，证据像团乱麻，缠得两人都喘不过气。
“王凯要撤换我。”他轻声说，“我需要你留在上市组，我们一起查。”
苏明慧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以为我为什么主动申请调离？林诚，我不是怕担责任，我是怕……”她抬头看他，眼里有水光在闪，“怕你为了证明自己，把我们都搭进去。”
风突然大了。林诚的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却觉得心里冷得发慌。
“苏明慧。”他往前走了一步，“三年前在律所楼下，你帮我搬过三大箱农民工的工资条。那时候你说，‘法律不该只保护有钱人’。现在我也想信你——信你不是收受贿赂的人，信我们能把这些黑幕都撕开。”
苏明慧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抬手抹了把脸，从包里又掏出个文件袋：“这是我昨晚整理的，德利科技和天成子公司的所有往来邮件。里面有他们伪造的‘技术服务协议’，还有……”她顿了顿，“吴德利给赵宏宇的转账记录，每笔都有备注‘封口费’。”
林诚接过文件袋，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她的手冰凉，像块玉。
“去楼梯间。”苏明慧突然说，“周婷在等你。”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周婷靠在墙上，手里捏着张纸，脸色比苏明慧还白。
“林总，这是财务部的工资表。”她把纸塞给林诚，“我核对时发现，赵宏宇的助理小王，这个月领了三份工资。一份是天成的，一份是‘远洋贸易’的，还有一份……”她压低声音，“是吴德利私人公司的。”
林诚展开工资表，小王的签名栏有三个不同的公章——天成、远洋贸易、德利科技。
“还有这个。”周婷又递来个U盘，“我黑进了赵宏宇的邮箱，找到了他和吴德利的邮件往来。他们提到‘上市前转移30%利润’，还说‘等林诚被踢出局，就给他封个顾问当当’。”
林诚的手指在U盘上。他想起今早陈志远在董事会说的话：“有些事，上市后再谈。”原来“有些事”，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苏经理。”他抬头看向楼梯口的苏明慧，“你信我吗？”
苏明慧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她刚收到的消息——德利科技的李总刚发了条朋友圈：“感谢天成前同事‘配合取证’，明天新闻发布会见。”
林诚深吸一口气，把工资表和U盘塞进外套内袋。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会是场硬仗：要查陈雨桐与吴德利的关联，要洗清苏明慧的嫌疑，要在投行规定的时间前交出新证据。
但他更清楚，有些东西比上市更重要——比如苏明慧眼里的光，比如周婷藏在文件袋里的勇气，比如他作为律师时发过的誓：“为弱者而战”。
“走。”他对苏明慧说，“去我办公室。我们需要把所有证据串成一条链。”
苏明慧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向电梯时，林诚听见周婷在身后轻声说：“林总，我爸当年也是被资本逼死的。如果需要，我这儿还有一批老员工的证词。”
电梯门缓缓闭合。林诚望着镜面里的自己，想起陈志远说的“你会后悔的”。他摸了摸内袋里的文件，嘴角勾起一丝笑。
后悔？他连“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都快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