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盯着电脑屏幕上刚收到的短信——“林总，稽查总队王队半小时后到。”发信人是郑天宇，末尾还跟着个红色的感叹号。他起身倒了杯凉水，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桌面洇出个小圆圈，像极了昨晚发布会上，苏明慧举着账本时，台下记者们闪光灯投下的光斑。
办公室门被敲响，周婷抱着一摞文件探进头来：“林总，稽查总队的车辆己经到楼下了。”她压低声音，“我刚从大厅过，看见王队带着西个便衣，没穿制服。”
林诚把桌上的文件按顺序码齐，最上面是小张的账本复印件和赵宏宇与吴德利的邮件往来截图。他指了指墙角的保险柜：“钥匙在我这儿，等会儿你配合我打开。”
“林总，”周婷犹豫了一下，“陈董刚才让赵总监来问我，说您‘擅自联系监管部门’，要我……”
“要你看着我？”林诚笑了，“周姐，你跟了我半年，还没学会看眼色？”他拍了拍保险柜，“里面有三年前的员工花名册，还有赵宏宇让财务改社保基数的审批单——都是陈董签的字。”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林诚看了眼手表，正好三点整。
门被推开，为首的男人穿着深灰西装，胸前别着“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的徽章。他身后跟着两个穿便衣的年轻人，手里提着黑色仪器箱。
“林诚先生？”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我是证监会稽查总队王建国，这是我的同事小刘、小张。”
林诚伸出手：“王队，久仰。”他的掌心沁着薄汗，但握得很稳，“请进。”
王建国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停在桌上的账本上：“这是？”
“天成集团近三年财务造假的原始记录。”林诚把账本推过去，“包括子公司虚增营收的合同、空壳公司的银行流水，还有赵宏宇与吴德利的资金往来。”
王建国的手指在账本封面上敲了敲：“我们有查封令。”他从西装内袋抽出张文件，“现在需要封存你这里的全部电子设备和纸质文件。”
“没问题。”林诚转身打开保险柜，取出U盘和移动硬盘，“这是我这半年收集的所有证据，包括监控录像、聊天记录、审计报告。”他顿了顿，“对了，赵宏宇今天早上试图删除财务部服务器数据，被我用备份软件锁死了——他现在应该在楼下大厅，被保安看着。”
王建国的瞳孔缩了缩。小刘和小张立刻行动起来，一个用仪器扫描电脑，一个开始清点纸质文件。周婷站在门口，看着稽查人员把赵宏宇的笔记本电脑、陈志远的私人硬盘，甚至天成集团近三年的纳税申报表一一装箱。
“林总监，”王建国突然开口，“陈志远董事长刚才打电话来，说要见我。”
林诚正在给小张的账本贴封条，闻言手顿了顿：“他现在应该在28楼办公室。”
“我们会去的。”王建国合上文件，“另外，有人举报你‘伪造证据’。”
林诚抬头，目光撞进王建国的审视里：“比如？”
“有人拍了段视频，说你昨晚在发布会上用的账本是‘提前准备好的假账’。”王建国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这是昨晚十点，你在酒店地下车库的画面——有人往你车里塞了个U盘。”
林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昨晚离开发布会现场时，确实有个穿黑外套的男人撞了他一下，当时以为是记者抢位置。
“王队，”他深吸一口气，“那是我让周婷准备的备用账本。真正的原始数据在苏明慧的电脑里——她法务部的服务器有实时备份。”
王建国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沉了下来：“陈志远，你现在人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陈志远的声音，带着点焦躁：“王队，我在28楼等你。有些事，咱们当面说清楚。”
王建国挂了电话，对林诚说：“你跟我一起去。”
电梯里，王建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林诚盯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25、26、27……28楼的按钮亮起时，他突然说：“王队，陈志远不会配合的。”
“我知道。”王建国的声音很轻，“但他女儿在英国读书，每年学费要八十万。”
电梯门开的瞬间，林诚闻到了雪茄的味道。陈志远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半支没点燃的雪茄，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
“王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陈志远转身，笑容没达眼底，“林总监，你也在这儿？”
“陈董，”林诚往前走了一步，“稽查总队是来查财务造假的，不是来喝茶的。”
陈志远的笑容裂开条缝。他身后的保镖往前跨了半步，被王建国的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陈董，”王建国掏出查封令，“根据《证券法》第170条，我们现在要查封天成集团所有与财务造假相关的文件、电子设备及通讯工具。请你配合。”
陈志远的脸涨成猪肝色。他抓起桌上的座机话筒，按下免提键：“郑天宇！你现在立刻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传来郑天宇的声音：“陈董，我在证监会，正在汇报情况。”
陈志远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咖啡杯跳起来：“你！你不是说能‘摆平’吗？”
“陈董，”林诚突然开口，“您还记得上周三晚上，我在您办公室说的话吗？”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证监会立案调查还有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陈志远的手悬在半空。他想起那天林诚把小张的账本拍在他桌上，说：“这些账，够判您十年。”
“王队，”林诚转向王建国，“麻烦把陈董的电脑和手机也封了吧——他刚才给郑天宇打电话时，我用录音笔录了音。”
王建国的同事小刘立刻上前，从陈志远手里抽走手机，又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一行未发送的微信弹出来：“老吴，天成要扛不住了，你那边准备好接盘。”
陈志远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好，好啊……林诚，你赢了。”他踉跄着扶住桌角，“但你知道吗？就算天成倒了，吴德利也活不成。他挪用的那三千万，是……”
“陈董！”王建国厉声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稽查人员开始往外搬东西。林诚看着陈志远瘫坐在老板椅上，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这个男人穿着定制西装，在董事会上侃侃而谈“企业的社会责任”。
“林总监，”王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跟我去证监会做个笔录。”
“好。”林诚整理了下领带，“周姐，这里你盯着，别让任何人动证据。”
走出办公室时，林诚听见身后传来陈志远的嘶吼：“林诚！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刺眼。林诚摸出手机，屏幕上有苏明慧发来的消息：“发布会首播回放播放量破两千万，#天成财务造假#上热搜第一了。”
他笑了，把手机揣进兜里。风从窗户吹进来，掀起桌上的账本，一页纸飘落在地——是小张写的最后一段话：“陈董说，上市前必须把窟窿填上。可我觉得，填窟窿的砖，不该是我们这些打工人的血汗钱。”
林诚弯腰捡起那张纸，小心地放进证物袋。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天成集团”西个烫金大字上折射出七彩光斑。他突然想起第一天入职时，周婷说的那句话：“有些事，上市后再谈。”
现在，该谈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