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时,手机在裤袋里震了第三遍。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这个点收到消息,要么是急事,要么是陷阱。
屏幕亮起,是郑天宇的微信:“陈志远的‘天慈基金’最近有三笔境外汇款,备注都是‘设备捐赠’。你最好查查,汇款方是吴德利的‘德利环球’。”
对话框里还附着张截图,是某银行系统的流水界面,“天慈基金”的收款账户尾号8888,三笔汇款金额分别是1200万、1500万、1800万,合计4500万。
林诚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记得三个月前帮周婷整理高管家属资产表时,陈志远的妻子王敏确实注册过一家“天慈慈善基金会”,当时王敏说“就是给山区学校捐点书”,但基金会的对公账户却开在香港汇丰——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叮”的一声,又有新消息。是苏明慧发来的:“刚翻到三年前的审计报告,天成的‘研发设备采购款’里有笔2000万的支出,收款方是‘天慈基金’。当时财务部说是‘公益捐赠抵税’,但我查了税务局备案,这笔钱根本没做过税前扣除。”
林诚的后颈泛起凉意。他想起上周在陈志远办公室,对方端着茶杯说“年轻人要学会看报表外的账”,当时只当是前辈提点,现在想来,那杯茶里怕是掺了。
他摸出车钥匙,没急着上楼,而是绕到停车场角落的旧面包车前。这是周婷托人从二手车市场淘的,专门用来装“不方便见光”的资料——比如赵宏宇的海外账户流水,比如小张拷贝的造假账本。
拉开车门,车载冰箱里的冰可乐还冒着冷气。林诚灌了半罐,冰得太阳穴首跳。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天慈慈善基金会”,搜索结果第一页是官网:红底白字的“助学筑梦”标语下,挂着二十所贫困小学的挂牌照片。但点进“财务公开”栏目,最新年报停在2021年,之后的页面全是“维护中”。
“有意思。”林诚敲击键盘,调出天成集团的关联交易清单。2022年至今,天成向“天慈基金”支付了8笔款项,总额1.2亿,用途全是“设备捐赠”。而“天慈基金”的支出明细里,只有三所学校各收到50万图书款——剩下的1.05亿,去向成谜。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周婷的语音,带着哭腔:“林总,我在整理员工档案,发现技术部老陈的女儿去年得了白血病,他找陈总申请补助,陈总说‘公司规定大病补助要走基金会流程’。结果老陈把病历交给基金会,到现在都没拿到钱……”
语音突然被截断,传来“啪”的挂断声。林诚立刻拨回去,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己关机”。他盯着手机屏幕,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周婷的工位在HR部最里面,平时只有她能进入档案室,谁能在这种时候让她关机?
“叮咚。”微信弹出新消息,是郑天宇的定位:城南老渔村的无名大排档。
林诚把车停在大排档门口时,凌晨三点半。海风卷着鱼腥味灌进鼻腔,他裹了裹西装,看见郑天宇坐在塑料凳上,面前摆着半瓶二锅头,两个空碟子——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
“林总监,”郑天宇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诚坐下,把车钥匙拍在桌上:“说吧,天慈基金的账,你查了多少?”
郑天宇倒了杯酒推过去:“我托了海关的朋友,查了天成这三年的进口报关单。上个月从德国进口的‘工业机器人’,货值1.8亿,但清关单上写着‘捐赠给天慈基金’。可你知道吗?”他指了指窗外的货轮,“那批机器人根本没卸货,首接装进了吴德利的‘德利物流’集装箱,三天后就运去了越南。”
林诚的拳头砸在桌子上,震得啤酒瓶跳起来:“陈志远这是把天成的钱洗出去,再通过吴德利的渠道转回来!”
“不止。”郑天宇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袋,“这是天慈基金的银行流水,我找银行内部朋友打印的。你看,每笔‘设备捐赠’到账后,会有5%的‘手续费’打进王敏的个人账户——那是吴德利的情妇,在澳门开赌场。”
林诚翻开纸袋,里面的转账记录密密麻麻。最后一笔是三天前,1800万到账,“手续费”90万,收款人账号尾数6688——和他在赵宏宇海外账户里看到的赌博流水,是同一个账户。
“陈志远这是把上市公司当提款机。”郑天宇喝了口酒,“可他没想到,吴德利想独吞。上周吴德利的财务总监找过我,说只要我‘睁只眼闭只眼’,愿意分我10%的利润。我没答应,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臂,“昨晚有人在我家车库泼了汽油,烧了我的车。”
林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上周周婷说“被黑车跟踪”,想起苏明慧昨晚失联的半小时——原来不是巧合,是有人在清理障碍。
“那你为什么找我?”林诚盯着郑天宇的眼睛。
“因为你是唯一敢碰陈志远的人。”郑天宇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这里面有天慈基金2019年至今的所有交易记录,还有王敏在瑞士的银行开户证明。但我要你答应我,查到真相后,别牵连无辜的人。”
林诚接过U盘,金属边缘硌得手心生疼。他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技术部员工举着横幅喊“林总为我们做主”;想起苏明慧在暴雨夜陪他查社保断缴记录,鞋都泡湿了;想起老周把工牌硬塞给他时,说“林总,我们信你”。
“放心。”他把U盘收进西装内袋,“我不仅要查,还要让他们把吞下去的钱,连本带利吐出来。”
离开大排档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林诚站在江边,望着货轮的灯光逐渐熄灭,摸出手机给苏明慧发消息:“来我办公室,带公章和笔记本电脑。”
五分钟后,苏明慧敲门进来,眼睛还有些红肿。她把电脑往桌上一放:“周婷的手机定位在城西的废弃工厂,我联系了她闺蜜,说昨晚十点有人敲她家门,她没敢开门。”
林诚打开电脑,插入U盘。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的呼吸都顿住了——里面是天慈基金的完整流水,从2019年的500万“设备捐赠”,到今年的1.8亿“机器人捐款”,每笔资金的最终流向,都指向吴德利的离岸公司“德利环球”。
“看这个。”苏明慧指着2023年的一笔转账,“天成给天慈基金打了3000万,备注是‘购买教学设备’。但三天后,这3000万又从天慈基金转到了‘德利科技’的账户——德利科技是吴德利的科技公司,而天成去年刚起诉过德利科技侵犯专利权。”
林诚的手指划过屏幕,停在最后一笔交易:“11月15日,天慈基金收到1800万,手续费90万,打进王敏账户。同一天,王敏的账户向‘澳门新葡京’转了80万。”
“这就是证据链。”苏明慧的声音发颤,“陈志远通过天慈基金转移资产,吴德利负责洗钱,王敏是中间人。他们把天成的钱,变成了自己的钱。”
林诚站起身,抓起西装外套:“走,去证监会。”
“等等。”苏明慧拉住他,“陈志远今天上午要召开董事会,说要宣布‘员工持股计划’的最终方案。如果我们现在去报案,可能打草惊蛇。”
林诚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你比我想象的,更像我的搭档。”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郑天宇的电话:“帮我个忙,联系海关的朋友,今晚十点,我要查那批‘德国机器人’的集装箱号。”
挂了电话,他看向窗外。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上的U盘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那是真相的光,也是复仇的光。
“苏经理,”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两件事:第一,收集所有能证明天慈基金违规的证据;第二,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天成的‘慈善’,是用员工的血汗钱堆起来的。”
苏明慧用力点头,把电脑抱在怀里。她的工牌在胸前晃动,上面印着“天成集团法务部”——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只是法务,更是撕开黑暗的剑。
窗外的江面上,一艘货轮鸣笛启航。林诚望着它消失在晨雾里,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他知道,这艘船,终将载着陈志远和吴德利,驶向他们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