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只有头顶灯泡发出电流的滋滋声。邝梅花的呼吸越来越重。陈汉武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刃，切开她的伪装，逼近她的神经。
“你麻袋里的东西，份量不轻。”陈汉武声音平稳。
“几块废铁？几粒花生？那点票子？”他的语调带着质疑。“这些东西，用得着那么大的麻袋？值得有人专门打电话，冒风险举报你偷了‘贵重铜料’？”
邝梅花身体剧震，脸色在灯下发白。
陈汉武拿起那个红布包裹的木头牌位。他将牌位竖在桌上，正对邝梅花。牌位上红漆写的模糊名字，在光下显得刺眼。
“这东西，才是关键。”他盯着邝梅花的眼睛。“告诉我，这牌位上写的是谁？”
“你认识他？”
“你带着它出厂，想干什么？”
“是替什么人传递消息？还是这块木头牌子背后，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陈汉武的声音放缓，却更具压迫感。“比如…这牌位代表着某个死人？或者某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东西不吉利，带它出厂，可不是好兆头。”陈汉武轻敲桌面。“是谁让你冒着晦气，也要把它带出去？”
“不！不是！不是牌位！”邝梅花猛地尖叫，声音尖锐。手铐撞击桌面，发出响声。“不是牌位！是零件！是零件啊！”
她哭喊着：“是雷明！是他逼我干的！都是他！”
“我只是个跑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汉武身体前倾。“雷明？哪个雷明？”
“就是…运输队的雷明！”邝梅花抓住桌沿。“是他让我把东西带出厂的！”
“什么东西？”
“就是零件…他说是一些不重要的废料零件，让我帮忙带出去。”邝梅花抽泣着。“他说送到东首门外，废品收购站旁边的一个小仓库里。”
“他说那个零件……做得有点特别，像个牌子，不能让人看见。”
“他每个月给我点钱和粮票，我家里困难……我真的以为就是些普通的废料。”
陈汉武目光锐利。“参与这事的，有多少人？”
“大概……十来个吧……我也不清楚具体多少，都是雷明单线联系的，我们互相不怎么来往。”
“怎么带出去的？”
“平时……雷明自己用拉木屑的大三轮车带出去的。他能弄到出门条，把零件藏木屑底下。”
“那今天为什么是你？”
“今天他说他的三轮车坏了，让我先骑自行车带一点应急。”邝梅花低头。“他还说……让我顺便把这个牌位……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
陈汉武手指敲了敲桌面。“厂门口的门卫不检查？”
邝梅花声音低下去，带着犹豫。“雷明说……保卫科的吴副处长……是他的靠山……”
“他说早就打点好了门卫，没人敢查他的车。”
吴成。陈汉武心里一沉，果然牵扯进来了。
“吴成拿大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邝梅花摇头。“都是听雷明喝多了吹牛说的。他说吴副处长得了大好处，才肯帮他压着。我哪敢多问啊……”
陈汉武追问：“仓库具置。”
“东首门外，国营废品收购站往东走，大概一百多米，路南边一排灰砖房，从东往西数第二间，绿色的门。”邝梅花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那是雷明自己偷偷盖的。”
“账本呢？雷明肯定有账本。”
邝梅花眼睛亮了一下。“有！肯定有！在他家！卧室里一个带锁的大木头箱子里！我见过他往里面放钱和本子！但我没看过里面写的啥！”
陈汉武点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政策你懂。”
“是继续隐瞒，被雷明当枪使，自己把牢底坐穿，还是争取立功，你自己选。”
“想想你的家人。”
邝梅花哭得更凶了，补充道：“门卫……确实有几个人有问题！特别是老张，还有小李，一个姓王的……他们三个，好几次看到雷明的车都没仔细查就放行了！”
她报出三个门卫的名字。
“有没有更大的领导牵扯？”
“我不知道……雷明嘴巴很严，从来不说这些。”
“你们干了多久？”
“大概……快一年了……”
快一年。陈汉武捕捉到时间上的细微矛盾。他没有立刻点破。基本情况己经明朗，但疑点不少。
陈汉武站起身，对马建国和韦大军下达指令。
“马建国，你继续审。”
“深挖牌位细节，雷明处理牌位的具体说法，其他参与人员名单，务必问清楚。”
“是！”马建国应声。
陈汉武转向韦大军。“韦大军，立刻带两个靠得住的人，便衣出发，去东首门外，秘密布控那个仓库！”
“记住，只监控，不要打草惊蛇！等我命令！”
“是！股长！”韦大军领命。
陈汉武补充道：“另外，派人去查一下邝梅花提到的三个门卫，老张、小李、老王。查他们的家庭经济、近一年消费，还有排班记录，特别是雷明运货那几天的当班情况！”
“明白！”队员应声去办。
陈汉武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里。他没有点烟，只是看着窗外。
案子比想象中复杂。一个盗窃案，牵扯出神秘牌位、有组织的团伙、保卫科的蛀虫，甚至可能更高级别的人。邝梅花的供词有多少真多少假？雷明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匿名举报电话，是谁打的？目的仅仅是扳倒邝梅花？还是想把事情闹大，引出更大的鱼？
那个牌位，雷明让她丢掉，却恰好在陈汉武上任第一天被“举报”查获。绝非巧合。
这背后，水很深。陈汉武脑海中浮现出抓捕雷明的方案，以及如何顺藤摸瓜，将吴成乃至更上面的人一网打尽的策略。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
“备车。”陈汉武对门口的同事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