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今也手指的方向，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海面上缓缓移动。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走几步，又停下来观察周围漂浮的灵魂碎片，然后又走几步，继续寻找。
“人也可以在海面上走吗？”王富贵跃跃欲试地朝着跟前的海面伸出试探的脚。
“也有可能不是人。”况野拨弄着腰间的面具，咧开一角笑容。
“过去看看不就好了。”谢祈安从袖里乾坤里取出一枚叶片。
夹在指间的叶片被抛出，一接触到海面，就迅速沉入海里。
“嗯？”谢祈安蹲在海岸边，对着黑沉的海面看了看。
“这可是承载着三千世界虚妄记忆的海。”
伊索斯托迦尔道。
“记忆没有重量，可是千千万万的记忆加起来，却是世间最难以承受的重量。”
“红尘也没办法托举吗？”谢祈安笑着抬起眉眼的时候，竟带起一丝锋利。
“哼，”烟嗓嗤笑，看透谢祈安的小九九，“你知道为什么记忆之海会是去往红尘诡域的必经之路吗？”
谢祈安原先不知道，可是一联想红尘的特性，以及记忆之海这名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有红尘，可以承载世间诸多酸甜苦辣的记忆。
任何生灵，都要来红尘走这一遭。
“祈安。”
伊索斯托迦尔只是叫了一声谢祈安的名字，谢祈安便心有所感地从袖里再掏出一枚叶片。
旁人所看不到的红尘之力缠绕在叶片之上，很快隐匿于叶片中。
叶片脱手而出，晃晃悠悠地沾上水面。
这一次，叶片没有沉底，而是沾水的一瞬间就迅速变大，化为一叶扁舟，稳稳地停靠在海边。
谢祈安率先上船，并招呼身后的小伙伴。
“上船，我们过去看看。”
————
穿着藏族服饰的少女手持一面精致的小鼓，缓缓地在海面上行走。
脚下每走一步，就在海面上绽开一朵洁白的莲花，正好托举起少女。
少女的目光平淡中又隐含一丝克制的急切，在海面上漂浮的无数记忆碎片里，一个个地逡巡过去。
咚——
咚——
少女的手带着一丝韵律，轻拍鼓面。
明明鼓声不响，却像是后劲绵长地，将鼓声悠悠地传出很远。
她就这么一面打着鼓，一面在记忆碎片中穿梭找寻着什么。
忽然，她停了下来。
前方海面上，一叶绿色的扁舟，隔着数不清的记忆碎片，跟她相望。
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傩巫，立在船头，手中一面狰狞的面具串在手指上，随着年轻傩巫的动作摇荡。
那傩巫的脸上画着颜彩，让人瞧不分明他的表情，只有一双像天上烈阳的眼睛，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船里，一个原先抓着记忆碎片的小胖子，双手撑在船边上，朝她看过来，然后，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得灿烂。
少女谨慎地观察这一船的人。
一位清冷的女性，一位孔武有力的和尚，还有一位叼着狗尾巴草看记忆碎片的道士？
那个道士察觉到她观察的目光，将视线从记忆碎片上慢悠悠收回，然后懒懒散散地扯开一个笑容。
“嗨～”
少女反而警惕地往后退几步，脚下的白莲绽开又枯败，然后又绽开，生生不息。
“还真有步步生莲的啊！”
王富贵简首开了眼。
而对莲花有着独特情结的佛门中人无恙，对少女投来欣赏一瞥。
“你们，是什么人？”
少女的声音像是雪山上纯净的雪莲花，自带一股空灵。
她的眉眼英气中带着坚定，浑厚又温润，像是发间佩戴的绿松石，又像是高原太阳下矫健的岩羊。
“为离巢老人找家的好心人。”谢祈安取下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诡界？”
“诡界？”少女似是不解地歪歪头，“这里是我们的天葬之地。”
船上的几人困惑地拧眉。
这明显就是在诡界里。
而且——
谢祈安拽拽红色耳坠，这个民族的天葬，不应该是让那些死亡的使者，带走高原上的躯体吗？
少女攥紧手中的小鼓，己经开始不耐烦应付这一船奇怪的人，一边戒备，一边克制着焦急，眼尾余光不时瞥着身边飘过的记忆碎片。
忽然，少女瞳孔微微睁大，再也顾不上眼前这帮奇怪的人，转身就朝着某一个方向奔出，脚下白莲绽开出一条路，追逐着某个存在。
“山海——”
缥缈又清脆的女声在少女的耳畔回荡，像是在呼唤着她。
少女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某一个方向，倔强地不肯错开。
串着珊瑚和翡翠的发辫随着裙摆扬起，身影很快消失在碎片中。
谢祈安摸摸下巴。
伊索斯托迦尔：“她这样进去，很容易迷失在记忆之海中。”
谢祈安环视平静的海面：“这里，好像没有特别危险的诡。”
准确来说，谢祈安只感受到一种诡的气息，还是非常弱小的那种诡鱼。
浑身银白的长鱼时而在记忆碎片中穿梭，时而在海面下游弋，看到人类，也没有寻常诡吞吃的欲望。
“平静的海面才是最诡谲汹涌的存在。”伊索斯托迦尔道，“人类有着丰富的情感，也最容易沉溺于回忆。”
“可能是最想见到的人，也可能是成为他们执念的人。一旦被记忆之海抓住弱点，深入其中，离他们成为记忆之海的一份子也不远了。”
“那个小姑娘，她看起来有非常想见到的人。”
那种迫切想要见到某个人的味道，祂游历尘世时闻到过太多。
谢祈安手指轻颤一下，目光缓缓地在海面上的记忆碎片中扫过去。
“祈安，你想见到你的父母吗？”
伊索斯托迦尔点出谢祈安的想法。
谢祈安垂下眼睫，摇头：“我己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他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指使王富贵和无恙朝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划桨。
“走，今天日行一善，做个好事。”
银色的游鱼跃出水面，银色的鱼眼中倒映着小船远去的画面。
它的鱼嘴忽然一张，吞吃掉最近的一个记忆碎片，重新躲回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