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又沉重的喘息声慢慢地从柜门外掠过,带起一阵重物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惨叫声响起一声,又突兀地断掉,咀嚼声紧接着响起。
躲在柜子里的人僵硬地放轻呼吸,一滴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脑子里走马观花地仿佛闪过无数的回忆,又像什么都没回想起来。
挤在柜子里的几个人频频觑向靠近柜门的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内心渴望着这个少年灵者能够出去杀灭诡异,又害怕少年技艺没学到家,到时候反而来了个团灭。
司锦年额头的汗不断滴落,又被他不顾世家礼仪的随意拿袖子擦掉。
他的眼睛落到柜门的缝隙间,恐惧又紧张地看着外面不下数十只的诡异。
真是倒霉透了。
司锦年恨恨想。
他轻呼一口气,从袖子中拉出一截香头,只是还不等他推门冲出去,外面就传来一阵喜庆中带着诡谲的唢呐锣鼓声。
然后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啊”“哦”“呃”“嘻嘻”的声响,整整十几秒后,外面才恢复了安静。
什么情况啊?
司锦年按按怦怦乱跳的心口,手指紧紧捏着袖中的香,顶着背后数双饱含期待的目光,满脸紧张又警惕地重新把眼睛落到柜门的缝隙中。
入目是一片无际的红色,和几条灿烂的金线,就像有人拿了一块红色绣金丝的布料,挡在了他的眼前。
司锦年一顿,心头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顺着缝隙缓缓向上看,一双素白的手握着一把喜庆的团扇,被团扇挡住半张脸的狭长眼睛弯弯,神色莫名。
轻柔到有些雌雄莫辨的女声道:“找到你了。”
司锦年的耳边轰得炸响一阵惊雷,那句话在他的脑子里自动翻译成“我来杀你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再回过身,人己经握着一支香冲出去了!
身后柜子里尖叫声连绵不绝。
司锦年僵着脸,握着香,缓缓地转身,望向立在柜门边不知为何不动的红色人影上。
那是他曾在教科书中看到过的,华夏曾经的新娘妆,也是诸多怪谈里都占据一席之地的极凶诡——诡新娘。
司锦年忽然抽噎一声。
他完蛋了。
他还没继承司家,还没有把大名传遍华夏,就要年纪轻轻地、天妒英才地陨落了。
“你跑什么?”那个红衣丽人问。
你还问我跑什么?
司锦年心中呐喊,忽然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
他定睛看去,那浑身火红的丽人端庄地持扇立于原地,身上的红嫁衣考究又繁复,长长的披帛与裙摆安静地垂挂于身后,那半张露出扇面的脸看着真是眼熟极了。
尤其是那双半睡不熟总是半耷拉着的瑞凤眼。
“谢祁安?”司锦年试探着喊。
“昂。”谢祁安放下遮脸的团扇,有些恶趣味地露齿一笑,“答对咯~”
司锦年双腿当即一软,劫后余生地跪坐在地上。
“哎呀,还行这么大个礼,不至于不至于。”
嘴上说着不至于,确实满脸的看好戏和调侃。
谢祁安转身,抬手轻扣柜门,对着躲在柜子里的人道:“都出来吧,没什么危险了。”
过了好几秒,都没有人出声。
就在谢祁安怀疑柜里的人晕过去了,正准备弯腰看看时,一个黑色的脑袋试探地从里面探出来。
一看到头顶穿红衣的谢祁安,受惊地又缩回去。
过了一秒,又大胆地试探地探出来。
女生颤颤巍巍:“人?”
谢祁安轻挑一边眉:“那不然呢?”
诡异还会等着你问问题?
女生瞧瞧不远处如释重负的司锦年,再瞧瞧换了个姿势、懒洋洋依靠在柜子上的谢祁安,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着里面道:“都是自己人,我们安全了。”
她率先从柜中爬出来。
然后谢祁安就看着又有五六个男女老少从柜中手忙脚乱地爬出来,其中一个还是体积颇为可观的胖子。
谢祁安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瞅瞅被他倚靠着的柜子。
这柜子这么能装的?
带走带走。
几乎是谢祁安的心思一落地,等最后一个人前脚刚踏出,后脚柜门就砰得一声关上,然后嫁妆队里的两个纸人,就轻飘飘地飘然而落,在旁人惊惧的目光里,轻松一抬,那个沉重的柜子就轻而易举地被它们抬起来。
穿着喜庆的纸人轻飘飘地抬柜融入到送嫁队伍里,很快隐入其中。
众人这才发现旁边还停了一支望不到尽头的送嫁队,更显眼的是,这送嫁的队伍里还有几个外国长相的······陪嫁?
一个老妇人不住盯着谢祁安的脸瞧。
谢祁安抬起眼皮:“我脸上是有花吗?”
“哎哟,男娃娃!”老妇人惊得一拍大腿,然后很懂地挤眉,“奶奶不是歧视你啊,你放心,现在可是2330年了,我们可不是什么老古董,不搞什么歧视的!”
“你穿着这身,可真俊!”老奶奶竖起大拇指。
谢祁安便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哎哟奶奶您识货,我是挺帅的!”
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司锦年暗自吐槽。
他转头观察着轿边的几个外国人,修女打扮的女人好奇地朝他们这边探头探脑,却依旧守在轿边不动一步。
“喂,谢祁安,那些是——”司锦年下巴指指修女他们。
谢祁安领着普通人们过来。
“哦,他们啊,路上碰见了,顺路就过来了。”
“你们跟在我这队伍里,不要乱跑,如果走不动道的,让那些纸人们背着走。”谢祁安转头对着身后的普通人叮嘱。
普通人又是害怕,又是跃跃欲试,有胆大的己经开始先享受世界。
他们趴在纸人的背上,被外围的纸人包围在队伍中间。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却脚步沉稳地丝毫不见颠簸,有人趴着趴着就开始昏昏欲睡。
如果不看环境,他们都以为自己来旅游来了。
砰砰!!
一个红木箱子忽然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疯狂地挣扎,指甲刮在箱壁上的刺耳声音不断折磨着众人的耳朵。
谢祁安在兜里掏了一下,一张符纸便唰得一下贴在箱子上,隐隐有打开趋势的箱子严丝合缝地重新闭拢,里面的动静也瞬间消失。
“这里面的是?”司锦年惊疑不定。
“哦,就是顺手收的一些小玩意。”谢祁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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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听说了吗?”
一只黑猫诡异低下头,只见一根毛线头弯弯绕绕地缠在自己脚下的树枝上。
“听说什么?”
“那个专门抓诡异奴役的道士,好像朝我们这边来了。”毛线头神神秘秘道。
黑猫一下子严肃了:“当真?”
“千真万确。”
“此地不宜久留。”黑猫道,它动动爪子正要跳下树,喜庆中带着诡异的锣鼓唢呐声便远远传来。
毛线头大惊失色,它缠绕在黑猫的身上,线头点点猫头,催促:“快,我们快跑,他来了!”
“你别催催,我难道不知道跑吗?”黑猫跃至半空,一道红绸忽然自远方疾射而来,将黑猫裹得严严实实。
等黑猫再次重见光明,就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红色印满视线。
黑猫抖抖毛茸茸的耳朵,一对猫眼小心地觑着西周。
这是个红色的轿子,一个疑似A级的诡异正恭敬地跪坐在下首。
A级?!
黑猫浑身的毛都炸了。
一只手轻抚上它炸开的毛,一下一下地、慢条斯理地梳顺。
它预感不妙地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头戴凤冠的人类。
红嫁衣,金凤冠。
对上了。
“喵呜。”
黑猫忽然西脚朝天地瘫在谢祁安的怀里,认命地彻底摆烂。
“哟,叫得还怪好听的。”一只手撑着一边脸颊的谢祁安又揉了揉黑猫的肚皮。
“听说过我?”
黑猫连忙从谢祁安腿上爬起来,一张毛茸茸的猫脸上愣是露出讨好的谄媚笑容。
“您的尊名现在还有哪只诡异不知道啊!”黑猫上道地给谢祁安的膝盖捶腿。
大诡异不屑一顾,小诡异惶惶不安。
黑猫碧绿的眼珠子一转:“大人,我还知道一些实力不错的诡异的居所,我可以带您去!”
人类有句古话说得好,有难就得同享才是!
那些大诡异平日里动不动就欺负它们小诡异,这次最好是踢到铁板,最好是双方打得个两败俱伤。
黑猫不怀好意地想。
“行啊,你带路。”谢祁安挑起黑猫身上的毛线头,系到黑猫的脖子上。
他牵动毛线头,意有所指笑道:“听话,懂?”
手中装死的毛线头忍不住一抽,黑猫更是整只猫了无生趣一瘫。
它再也不是自由的小猫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