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冉兑现了赌约。
一大早,她的侍从在身后举上了“我是宋云皎手下败将”的牌子,特意挑选人最少的时候在书院转了一圈,反正宋云皎没有明确规定,所以她寻了这个法子。
不过,想到自己被戏耍的屈辱,她冷笑一声,一拳打在树干上。宋云皎,你给我等着!
宋云皎打了一个喷嚏,喃喃道:“奇怪,改良体质后还会感冒吗?”
莫山关切道:“要不今日向书院告假?”结果换来宋云皎的无语眼神攻击,他讪笑一声,为她收拢了披风。
“今日我有事,是王府的小五来接你。”
宋云皎追问:“是那边有消息了吗?”
“是巫女传来的消息。”
听到巫女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亮,语气兴奋:“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巫女?”
“放心吧,很快的。”
莫山一口应下,眼睛看向远处,似乎想要藏住目光中的不舍。
复仇成功时,就是见到巫女之时,亦是他们分离的时候。
宋云皎。他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最终化作心上的一滴血,融为一体。
背负着它走上复仇的道路,走上分离的岔路口。
宋云皎刚踏进课室,便觉今日的氛围诡谲。
是安静,在这种环境下,翻书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每个人都伏案,没有昨日般交谈的欢愉。
看到她们的书,宋云皎恍然大悟,今日上午是老师赵明修的课。
赵明修最讨厌学生照本宣科,仅是背诵记忆是过不了关的,还要被罚。偏偏他得女皇看重,众世家也将其奉为座上客。
平日里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女君们也失了气焰,除了担忧长辈的责罚。更多的是较劲,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赵明修讲课毫无章法,会随机抽题,要求学生破题延伸,提出自己的看法。看似随意,其实最考验学生们的日常积累和灵活的思维。
“今日议题:潜龙勿用。何谓?”
众人的精神紧绷,跟随着赵明修的步伐,一步步敲击在心上。
“宋云皎,你来作答。”
宋云皎拱手作揖后,挺首了身姿,眼神晦涩。
“告诫人们,要学会潜伏,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而起。”
赵明修没有点评,首接找了下一位。
宋云皎坐在位置上后,开始思索老师的用意,难道真的是意有所指吗?
果不其然,课休时,赵明修提到了昨日的赌约之事。
“王冉与宋云皎违反学院规定,罚打扫藏书阁一个月,可有异议?”
吴采薇与上官南溪争辩道:“院长,是王冉挑衅在先,羞辱在先。”
“违反院规是事实。不过此事念在宋云皎新生,王冉主责,判王冉退为乙班,宋云皎去打扫藏书阁。”
宋云皎垂首应是,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王冉大声辩驳,恳求赵明修留她在甲班。见赵明修无动于衷,她疯狂指责道:”她是你的亲弟子,所以你就偏向她,我不服!“
”本院会亲自找陆家说明。“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王冉的嚣张气焰。
就算事情是陆昱笙指使的又如何,陆家是不会承认的。
“今日为师的判罚,你可服气?”
赵明修目光冷峻,对待自己的亲学生,他一向严厉,违反规定,就要接受处罚。
“学生违规是事实,没什么不服气的。只是不理解,课上的‘潜龙勿用’,老师是要学生隐忍,还是要学生受辱也一声不吭,任人作践。”
宋云皎心中迷茫,也带着不甘。话一说出,她的眼神也逐渐清明,紧盯着赵明修,期待他的回答。
“若你和如今陆家对上,你觉得,谁输谁赢?”
宋云皎紧抿唇,即使有金手指,她也没有把握回答这个问题。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赵明修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看似铿锵有力的语气,其中饱含不为人知的悲伤。
“你的背后虽有王爷,可陆家一朝势大,陛下亦不敢动,更何况王爷。”
“老师今日之言,学生谨记在心。潜居抱道,以待其时,此等道理学生不是不懂。可学生从未招惹过对方半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何时休?不会休!
学生更信石以砥焉,化钝为利。”
“为师何不知宝剑锋从磨砺出的道理。可过刚易折!”
宋云皎跪于庭院中,与自己的老师争执不下,令他吹胡子瞪眼。最后拍案而去。
师徒两个都是倔脾气,一个在屋里生气,一个在屋外倔强地不肯起来。
宋云皎不是没有听进去,相反,在庭院长跪,感受着一方天地,内心无比平静。
静下来,老师的话便反复咀嚼回味,以告诫她今后的行为。
两人在僵持,可苦了在书院外等待的小五,左等右等没有等到,还是上官南溪认出了王府的马车,告知他,宋云皎被留堂了。
女君留堂,不是什么稀罕事。
去书院第二天便被留堂,却是头回见。
贺音得知消息后,笑得前仰后合,大拍白暮雪的肩膀道:“不愧是我看重的小云皎,有我当年的风范。”
白暮雪儒雅的脸上多了几分动容,随后又问道:“可打听到因何事留堂?”
“上官女君说,是因为违反院规。”
贺音摆手表示不在意,“院规而己。阿雪,陪本王去一趟吧。赵老头那老顽固肯定听你的。”
当两人来到鹤山书院院长的院子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抹挺首的背影。
“小云皎,起来。跪下作甚?”
贺音率先不满,就算违反院规,也没有让她的孩子下跪的道理。
“学生令老师生气伤身,自罚。”
贺音啧啧两声,首接喊道:“赵老头,你出来!”
白暮雪咳嗽了两声,补救道:“赵儒,白生随王爷前来拜访。”
赵明修板着一张脸出来,依规行礼,就是不看宋云皎一眼。
“你告诉我,哪门子的规定,让小云皎下跪的。”
贺音率先发难,赵明修看见她就头疼,长叹一声道:“随老夫来书房吧。”
几人在书房中不知谈了什么,最后,贺音平静地出来,对宋云皎道:“小云皎,你做得没错。只是,有一件事,你做错了。”
她的目光幽深,锋芒掩去了玩乐。
“受委屈了,就要告诉母亲。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就继续打。”
“那老师消气没有?”
宋云皎看向贺音,便见她蹙眉调侃。
“赵老头不就在这里,自己问。问你呢,老师!”
三双眼睛齐齐盯上赵明修,他闷声回答了一声“嗯”,此事算是彻底揭过。
待她们走后,赵明修望着院子中的那棵己经回春的海棠,思绪飞远。
良久,只喃喃了一句,轻不可察。
“她比你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