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行。
蛮珠将手放下来,好郁闷。
她瞅了瞅乖巧地坐在墙边油光发亮的狼青,深刻地觉得狗比较好相处,仅次于尸体。
此刻,李宏也向刑部侍郎解释了花娘的说法。
“下官堂堂男子,自然不能和花娘抢一份吃食,但见她吃得香,也觉得十分的可口,这才让后厨另做了。”
“大人怎会认为这一点善意是撒谎的证据?”
果然,二师父说的对,男人都会撒谎。
论诚实,只怕还比不上女捕快养的狗。
但撒谎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会心虚,因此,即便他有可能己经和家人对过说词,但也一定还会有破绽。
破绽会在哪里?
会不会藏在这个院子里?
她打量着这间小院子,插嘴问了一句:“李大人为何不换个大宅子?本公主瞅着,你这院子好像有些不够住了。”
李宏:“让公主见笑了,京中宅子贵,下官……下官买不起。”
蛮珠便指着他发冠上的玉:“这玉挺值钱的,李大人这么富裕,怎么会买不起?”
李宏抱了抱拳:“公主有所不知,这玉乃是祖传之物,将来还要传给我儿,万万不可变卖。再说,下官家中人少,这间院子也将将够用。”
蛮珠便体贴地给他算了一下:“李大人的祖父住一间,父母住一间,夫妻二人住一间,孩子住一间,那菊妹和家丁住哪里?”
刑部侍郎、李宏、还有些捕快,都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只有女捕快善意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还不如逗狗。
蛮珠“嘬嘬嘬”几声,两只狼青犬同时转头看她,却没理她伸出来的手。
蛮珠便又转头招猫:“喵喵……”
那只丑猫从房间里懒怠地伸出头,蛮珠对它招招手,提高声音喊了句:“丑奴,过来。”
丑猫叫了一声,摇了摇尾巴,但没过来。
蛮珠在自己身上东摸摸西摸摸:“好可惜,没带点鱼干肉干的,猫不睬狗不理的。”
女捕快指着自己身前的地方:“追风、赶月,过来。”
两只狼青这才起身,走到女捕快指的地方坐了下来。
眼睛润的,耳朵毛茸茸的,伸出来的舌头红嫩嫩的。
养得真好。
蛮珠伸手撸了撸两条狼青犬的耳朵。
其中一只狼青的耳朵一竖,眼神警惕地朝蛮珠“汪”了一声,往她衣袖口处凑。
“不熟是吧?”蛮珠吓唬它,“等煮了想几分熟就几分熟。”
女捕快愣了下,拉了拉狗绳,将狼青拉得离蛮珠远了些。
突然一道黑影从角落里弹射而出,像支离弦的箭。
竟是那只丑猫。
一口咬住了狼青的耳朵。
狼青迅速跳起避开,狗绳登时绷紧了。
女捕快:“追风,坐下。”
丑猫咬了,就一溜烟地沿着墙根跑了。
而狼青呲着牙,喉咙里“喝喝”作响。
女捕快:“坐下。”
但另一只狼青突然也站起来,耳朵竖得高高的,冲着丑猫的方向“汪汪”叫。
“追风,赶月,坐下。”
两条狗绳都绷得笔首,女捕快拉都拉不住,被带向了墙角。
丑猫在墙角舔舐着什么,听到动静转过头,弓着背,炸着毛,眼神凶狠,冲着狼青呲牙哈气。
嘴上却沾了些灰红色的污迹。
两条狼青叫得更凶了,拖着女捕快往前。
女捕快用力拖住狗绳,笃定地向刑部侍郎禀告:“大人,看狼青的表现,这是有发现了。”
蛮珠赶紧问:“发现了什么?”
“属下不敢断定,但或许跟淌水消失的气味有关。”
蛮珠就等这句话呢,于是一拍巴掌:“那还等什么,赶紧搜吧。”
又看向李宏:“李大人,为了你的清白,你不会拦着侍郎大人搜查吧。”
也不等李宏回话,又问刑部侍郎:“侍郎大人,你不会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不搜查吧。”
“我三哥当时可是连合裆裤都被翻了的。”
李宏的眼角骤然收紧,又轻微地跳了跳。
嘿嘿嘿,他紧张了。
……
话都被她说到这个份上了,本又是来查李宏的,刑部侍郎是必然要搜的。
蛮珠还没动,李宏鞠了个躬:“公主是否该避嫌?”
“你倒是懂我,”蛮珠点点头,“本公主不但闲还懒,就委屈点坐在这儿等吧。”
“要不要举着两只手,免得真搜出什么来了,李大人说是被本公主陷害的。”
虽然确实是她搞的鬼。
趁撸狗的时候,她将从王麻子家中石磨里抠出来的“迷魂饭”塞在狼青耳朵里,丑猫扑的不是狼青,是迷魂饭,迷魂饭来自王麻子,狼青追的又是跟王麻子有关的气味……
……
刑部侍郎人是滑头的,办事是实打实的,很快就安排好了搜查工作。
院墙下的角落里放置了围屏,并准备了帷幔,这是为方便女眷不被外男冲撞,从而顾全女子的体面。
而男子诸如长者、孩子、家丁,都被搜身后领去了院外。
这番动静有点大,又正好是官员们下值之时,五六巷住着的多是品级不高的文官,有些消息灵通的己经派了家丁来问,都被刑部卫兵挡了回去。
但也没散开,就在街头巷尾探头探脑。
李宏也同样被搜了身。
刑部侍郎将他的发冠都查了,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蛮珠闲人一个,架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等。
轮到女眷了。
女捕快的态度很恭敬:“给老夫人、夫人请安,小的公务在身,打搅了。”
菊妹怯怯地从屋里出来,走到了围屏后,之后便是秦氏。
“放肆,”老夫人不肯出来,“若有证据,尔等尽管上门拿人,老身绝不敢拦,但如今就凭几只不通人言的畜生,就能随意搜查朝廷命官的家,惊扰内宅妇人,难道是刑部办案的道理?”
“外面早有传言,说蛮族人善蛊,能操纵狸奴,焉知是不是也能操纵狼青犬?”
蛮珠不紧不慢地回她:“猫是你家的,狗是刑部的,至于本公主,是奉圣旨来的。”
屋里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声音响亮起来。
“老身一把年纪,在这住了数十年,今日却被翻捡搜查,形同抄家,日后如何在众人前立足。”
“此乃奇耻也,老身岂能忍辱!”
女捕快解释道:“老夫人,外间己安排了帷幔,不会有外男冲撞,小的同是女子……”
老夫人:“小小一贱奴,何敢以卑贱之身犯上……”
蛮珠不耐烦了:“这是在拖延时间吗,要不要本公主给你去请姜国夫人来?”
李宏面露不忍,深深地鞠了个躬:“下官不敢阻挠大人与公主办理公务,但家中女眷视清誉重于性命,还请大人宽容怜惜则个。”
清誉重于性命?
这是什么鬼话?
蛮珠啧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见菊妹的声音响起:“奴死也不能失了清誉。”
女捕快从屋里迅速往外扑:“快拦住她。”
帷幔一动,围屏后“嗵”的一声巨响。
蛮珠还没懂,就听刑部侍郎也高呼:“拦住她。”
女捕快一脸焦急,刑部侍郎也是一脸焦急,唯有蛮珠一脸懵。
围屏后传来秦氏的高声悲呼:“快来人啊,蛮族公主逼死人了,刑部侍郎逼死人了。”
呃……
蛮珠撩开帷幔,飞身进入围屏,只见菊妹软倒在围墙之下,一滩鲜血正在她头下蔓延。
她抢上前去查看,秦氏却拦了过来,口中大喊:“公主逼死人了。”
蛮珠正要将她拉开,就见她一脸决然地冲向院墙:“妾身宁死不肯受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