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珠出嫁后的回门宴,就办在老太君的颐园。
使团己经上门了。
进了公主府,又去了颐园,二宗主连连点头:“这园子要得,虽然没有明月楼华丽,家中物件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真挺宽敞的,能住好多人哩。”
整个使团、连同公主的亲卫、还有苏府的亲眷,这么多人都坐得十分宽敞而舒适。
老太君亲自出面接待的。
“诸位护送公主远道而来,苏府未能亲至乌蛮拜见岳家,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今日略备薄宴,恭请诸位入府一聚。”
而五宗主几杯酒下毒,便自动从叔伯辈降做了兄弟辈。
他拉着苏定岳,拍着他的肩膀,拍个不停,也夸个不停。
“这酒,好。”
“这席,也好。”
“小老弟,你这人更好。”
“虽然老说些听又听不懂的话,又好看得像个女的,但老哥哥我喜欢你。”
“小老弟,你说你喜欢些什么,想要些什么?老哥都给你弄来。”
“要不这样,老哥家中还有一个没嫁人的妹子,比小蛮珠白些,也好看些,你要是……”
他被二宗主捂嘴带走了:“你快闭嘴吧,你怕莫不是没被小蛮珠打怕过,敢来抢她郎婿。”
苏定岳在军中待过,倒没有什么不与外人碰触的习惯,只是对蛮族人说话的大嗓门有些耳朵痛。
尤其是颐园里一大半都是这样的大嗓门,寻常说话也像在吼,难怪蛮珠嗓门也不小。
宴会渐渐变成了市井集市,喝酒的、划拳的、还有到处找人比武的。
苏府的亲眷有些年轻的还能陪着苏定岳,和使团的人说说话喝喝酒,年长些的都己经皱起了眉头。
老太君心中是不喜的,但她是苏定岳的祖母,又深知圣意所在,因此倒言笑晏晏的,将宴席的气氛维持得左右相宜。
“皇后娘娘送礼到……”
中宫内侍带着长长的队伍,抬着各种礼物依次入了宴席。
内侍将礼单一一念过,最后着重念道:“知诸位爱酒,皇后娘娘特赐剑南春烧五斛为诸位助兴。”
剑南春烧是贡品,一年也仅十斛,这就是送了一半来公主府。
苏府诸位觉得甚是荣光,面上又纷纷好看了。
“建南春烧?”蛮保馋了,“这酒一听就好喝。”
他喝了几杯下肚,有些醉意了,便捋起袖子邀请道:“妹婿,你我打一场。”
他拍了拍胸膛:“刀、枪、剑,任你选。”
蛮族的人纷纷起哄:“打一个,打一个……”
老太君微微皱了皱眉。
自有其他亲眷来劝:“难得诸位光临,双方亲眷共聚一堂,正是其乐融融之时,怎好兵戎相见,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蛮保不听:“怎么会伤了和气?我们蛮族人都是有分寸的,我与妹婿点到为止。”
随侍在一旁的东安想起了那天蛮珠公主的“点到为止”,简首想冷笑一声。
偏他的表情被蛮保看到了,蛮保问:“怎么,你看不起我?”
东安忙拱手说“不敢”。
苏定岳其实是不喜欢这种做派的,但身为主人,又兼世家底蕴在,八面玲珑说不上,这种场面还是能应付自如的:“三哥哪里话。”
“能和三哥畅饮一番,己是大好机缘。若能再讨教一番,你我打得畅快淋漓,必是人生一大妙事。”
蛮保被哄得很开心:“妹婿人长得好,说话也好听得很,我喜欢你,蛮珠那莽夫配不上你。”
苏定岳:“公主坦率真诚,也是极好的。”
东安弓着腰不说话。
蛮保更开心了,正要去取兵器,就听苏定岳说:“只是今日家中长辈俱在,难免心中担忧,不如改日再约,反正你我兄弟来日方长。”
蛮保心情舒畅的被他说服了。
只是五宗主又冒了出来。
“只有酒肉不尽兴,得有歌舞,像明月楼那样载歌载舞才好。”
他大声嚷嚷:“郎婿仔,你得安排一下,我看府中人这么齐,不如都来跳一个,先由娃子们开始吧。”
“咦,怎只有男娃子,这府中的女娃娃呢?都去哪了?”
他兴致勃勃地,自觉提了个让大家开心起来的好提议。
殊不知,他在说明月楼的时候,就己经有长者沉下了脸。
等他说到让府中人人跳一个,一半的人脸都黑了。
他说起府中女眷时,连老太君都冷下了脸。
关键是五宗主也好,其他族人也好,个个都傻乎乎的,起哄得很开心,浑然看不明白苏府亲眷的脸色。
而苏定岳的解释声,又被他们的大嗓门压住了。
素来骄傲的他,也有了几分怒气。
在乌蛮,喝得尽兴时,玩得尽兴时,谁都能来舞上一段,哪怕就是杀猪宰羊,弄个篝火都能让人聚拢来跳一场。
这是蛮族的民风。
但南国不是的。
除非是府中养的乐人,或是府外请来的艺伎,方可随意在人前跳舞。
其他闺中女子虽然会学舞,却不轻易跳。
若不是彩衣娱亲,或是为皇上皇后献艺,在宾客面前起舞,尤其是在外男面前,对她们来说,这是屈辱,这是毁人清誉。
苏府亲眷眼中的嫌弃和鄙夷都藏不住了,有些亲眷己经将自己的酒杯倒扣在案上。
偏五宗主是个看不懂脸色的,兀自诧异地嚷嚷着:“怎地,大家咋突然不爱看跳舞了?我看那夜在明月楼人人都喜欢得很……”
蛮珠还在隔壁膳厅。
膳厅是为了男女分席而给女眷们专用的,与外厅仅有一堵墙,但外厅的男眷们看不到膳厅里面,膳厅里却能清楚的看到、听到外厅。
光听自己族人的话,蛮珠也不懂己经犯了南国人重清誉的忌讳。
她由宋表妹陪着,逐一认识了好些女眷们,只觉得外厅热闹得很,膳厅里女眷的脸色却有些眉眼高低了起来。
还是宋表妹避着人在她耳边提醒:“表嫂,您族人的言辞略有不妥,恐伤了和气。是您出面阻止,还是我让人……”
蛮珠不懂风俗,但好意坏意还是分得清的。
那些女眷眼中的讥讽和表妹眼中的担忧,都是真的。
“嗯,我自己来吧。”
她从膳厅转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被族人层层包围的苏定岳。
嗯,这根昆仑蔗在人群中委实抢眼。
五宗主在吹牛:“咱乌蛮来的人,不论男女能打仗能骑马,还能歌善舞,堪为大将。”
蛮珠轻松地把话接了过去:“哪种大酱?我想要卤腐酱,卤腐酱好吃。”
蛮保习惯性地反驳:“胡说,明明是老酱好吃。”
“那就打一场,”蛮珠,“谁赢了谁说得对。”
苏定岳生怕她突然伸脚踢个椅子,便突出人群,向她身边走去,眼神中有不悦和警告。
蛮珠又看懂了,就改了口:“还是比划拳吧,谁输了谁跳舞。”
她的族人一听跳舞,又一窝蜂“乌拉呜哇”地开始起哄,比刚才还热闹。
苏定岳看着蛮珠,眼神中还是有不赞同,蛮珠冲他眨眨眼,苏定岳便垂下眼帘没吱声了。
蛮珠:“那开始了啊。”
蛮保摩拳擦掌:“行。”
蛮珠:“我出拳。”
蛮保伸出个巴掌。
蛮珠伸了两根手指头。
才起手就分了个输赢,族人大为扫兴:“切……”
蛮保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叫你老上当,当当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