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架,吵了架,蛮珠累得很,所以在回府的马车上睡着了。
苏定岳看她的脑袋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在车帘上磕,便伸手扶着她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靠。
鼻息温热,还有眼睫轻颤着在他脖子上来回挠。
他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察觉时低头一看,对上了蛮珠憋着笑的贼兮兮的脸。
“我就说你喜欢我吧,”蛮珠故意在他肩膀上扭,“你还不承认……”
苏定岳板着脸,挥手将她的头从自己肩膀上扫了下去。
“秦家会怎么样?”蛮珠打了个呵欠,“会被革职吧?”
苏定岳不理她。
“你出门真的有一堆人跪你吗?”
苏定岳不理她。
“那以后是不是也有一堆人跪我?”
苏定岳还是不理她。
“这么说起来,其实我有点蠢了,没发挥好,”蛮珠反思道,“我都不用出手跟他们打,我就说我是皇帝老儿……皇帝舅舅的外甥媳妇,他们是不是都得跪,包括那个姓秦的?”
苏定岳不想理她。
“下次我还是首接报皇帝舅舅的名号吧,”蛮珠,“那岂不是连座师都要跪我……”
苏定岳没忍住:“官员在内府相遇,不许跪拜,无论品级。”
“内府是哪个府?”
苏定岳用了最简单的话解释:“任何一个办公的署衙里,品级相近者行揖礼……”
“什么是一礼?”
“作揖的揖,不是一二的一,就是拱手行礼。”
“哦,懂了,你接着说。”
“品级相越西等或更多时,卑者虚行跪拜礼……”
“哎,慢一点说,听不明白了。”
“五品见了一品,按礼得跪,但一品不能坐着不动受礼,得扶。”
“还好还好,我是西品,跟一品只差三品,那岂不是见了谁都可以不跪?”
“嗯,可以不跪,得行拜揖礼。”
“拜揖礼又是什么意思?”
“拱手作揖,弯腰而拜。”
“苏定岳,还是你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说的话有水平,一听就能听明白。哎,你要是个拇指大的人该多好,以后出门就可以把你揣衣袖里,听不明白了就把你放出来……”
多好的狗男人啊,太高了些。
蛮珠边说边把手塞进他的手里。
苏定岳扔开了一回,她又塞了进来,便没再扔,但也不回握着。
听到蛮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才不甘不愿地握紧了些。
犹豫片刻,还是提醒了一声:“以后切莫惹怒了皇后。”
蛮珠也不想的,所以她很虚心:“那你说说看,哪些话会惹怒她,哪些话能哄好她?”
苏定岳觉得头有些痛,只能掰开了揉碎了讲:“你说的那句皇后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皇后,以及那句宫里待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来处,像这一类的,以后都不要再说。”
“为何?”蛮珠眼睛一转,“莫非皇后不是出身名门?”
苏定岳没否认,但说了句:“不可妄议朝堂和后宫,这是规矩。”
……
入夜后,蛮珠带着云香换了府中侍女的衣裳,悄咪咪地摸去僻静处。
正想翻墙,一记流星箭钉在离她们三尺远的院墙上,箭矢还在急速颤动。
抬眼一看,南归悄无声息的站在前院的屋檐上,手里的弓己经拉开了。
没一会,苏定岳就黑着脸来了。
“为何又翻墙?”
“出府快。”
“那为何换了侍女的衣裳?”
“出府没人认识。”
“你是要去秦家,还是吏部侍郎家?”
蛮珠不说话了,只听见墙角有几只油葫芦在拉着长声“呦呦”叫。
“约法七章写三遍。”
“写完三遍能去了吗?”
“你……冥顽不灵,写十遍吧。”
“苏定岳,一起去听吏部侍郎家的墙角吧,”蛮珠蛊惑道,“秦振轩搞这么大动作肯定不止是为了逼钟宁儿当小妾,是为了攀高枝。”
“不是他动作大,是他没预判到会遇上好打抱不平的你。”苏定岳分析道,“若在钟家守孝时退亲,对他名声有碍。”
他拉着蛮珠往回走,云香趁机赶紧开溜。
“坏了钟小姐的名声,又将钟毓控制在手里,只要稍作手脚,便能人财两得,他还博得了深情仁厚的名声。”
蛮珠:“做你们南国的女人好难。”
苏定岳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哪怕贵如长公主也得守规矩……”
长公主就是他母亲。
哈,有秘密。
蛮珠立刻感兴趣了。
她还以为能听到些宫廷秘史,正尖着耳朵准备不放过一个字,哪知苏定岳却换了话题。
“秦家和吏部侍郎有没有勾结,自有绣花使去查。无需你我插手。”
“这也是规矩?”蛮珠十分好奇,“绣花使曾大人会怎么查?难道也是听墙角么?”
苏定岳没否认。
蛮珠更好奇了:“连曾大人那么大的官都去听墙角了,这个墙角我非听不可。你陪不陪我去?”
苏定岳退了一步:“你若真想知道,就让南归去一趟。”
“我和南归一起去,”蛮珠提出新要求,“听墙角的快乐怎么能让别人代替。”
“抄家规的痛苦也是不能让别人代替的,”苏定岳,“别忘了你我的约法七章。”
蛮珠:“苏定岳,你实在是太守规矩了,不如改名叫苏规矩吧。”
到底没去成,但两人照样睡在一张床上。
蛮珠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苏定岳闭着眼睛,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很久没有入睡。
便睁眼扭头看看蛮珠。
她的睡相很好,听木嬢嬢说,是以前在大云山上经常睡树上练出来的。
虽然称作公主,却从来没有娇生惯养,也没有呼奴唤婢,更没有锦衣玉食。
虽然莽了些,粗了些,蠢了些,但……
这样一个人,明日若听到自己的亲哥自请留在京城养马,会怎么样?
她和她三哥,不过是一对质子。
质子,战前抵押的人质。
开战即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