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的房间,门和窗都大开着。
梨花大理石的桌案上,摆着一个汝窑花瓶,插着的花香味西溢。
左边的紫檀博古架上,放着一盘子嫩黄色的佛手瓜。
桌案边有个香几,香几上单独放置着一个桥耳炉,里面点着紫藤香。
窗外的梧桐还没到花季,晚霞星星点点的从叶片间缀下。
没有虫叫鸟鸣,因为会扰了老太君的清净。
所以林嬷嬷正带着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在用长拈竿忙活着。
桌案前的两个身影都坐得笔首,一老一少都在看着那张宣纸。
宣纸上折叠的印痕还很明显,但秦振轩的画功不错,画上的人正像秦家老仆形容的那样圆脸小眼睛。
苏定岳:“秦振轩说画中人是降附岛的岛主。”
“记住了吗?”老太君低声叮嘱,“记住了就烧掉,别留祸根。”
苏定岳揭开桥耳炉的盖,将宣纸烧尽在炉子里。
老太君的眼中有未流出的泪花:“十二年了,他是死是活都该有个结果了。”
两祖孙一时都没说话。
苏定岳背对着窗户,冷峻的眉眼中也有破碎的星光在闪动。
“蛮珠这几日如何?”老太君揉了揉眼睛,“这孩子啊,有点没心没肺的。”
苏定岳:“祖母,我和她的处境是一样的,心如飞鸟,身不由己。”
“那就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老太君的眉眼透着坚定,“她爹是乌蛮王,部落里何止十万族人。”
“嗯,”苏定岳点头,“她和蛮保要找的图罗,极有可能也成了降附人。”
“你有把握?”
“嗯,同样都是战后失踪,同样都在失踪后曾传递过消息,又同样杳无音信。”
祖孙俩又沉默了一阵。
风吹动树梢,有光影斑驳浮动,苏定岳就在明灭交错中仰起头。
他闭上了眼睛。
老太君:“圣上他究竟知不知道?”
“不清楚,”苏定岳没睁开眼睛,“但若能证实图罗的事,张守陀必然不无辜。”
“小蛮珠,就是我们家的福星啊,”老太君叹了口气,“变数从她开始,好运会伴随着她一起来的。”
“祖母,孙儿不信这个,”苏定岳睁开眼睛,眼神中的杀意己经平息,“孙儿信事以密成,谋定而后动。”
老太君:“阿岳需要祖母做些什么?”
“内务府来的嬷嬷,今夜祖母想法子拢住她。”苏定岳,“我让南归陪公主去皇商许文庭家办点事。”
老太君:“你是想借南归的嘴说出实情?她是你的妻子,何不首说?”
苏定岳摇头:“祖母,世人都更信自己亲眼所见。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比不上她自己查出来的万分之一。”
“南归同她一般不善作伪,许家又与众多权贵人家互交好,比平头百姓知道更多皇室秘闻,如此一来,一切便合情合理。”
苏定岳,“或许是因为从小在山里生活的缘故,她更喜欢单打独斗,不喜欢使唤人,也不喜欢被人安排成牵线木偶。”
有些憨傻,也有些莽撞。
老太君点头,又叮嘱一声:“若能早日有个孩子,未尝不是件好事……”
“祖母,不责人所不及,不强人所不能,”苏定岳,“我不愿……”
话未说完,房外林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
“公主,您回来了,这是哪家的小……小小姐?”
“哎呦,公主,路边的男人不能捡,路边的小孩一样也不能捡。”
紧接着蛮珠清脆的声音:“嬷嬷,这可不是捡的,这孩子一家欠我大钱呢,得好好养着她,免得她以后还不上,那我就亏大发了。”
然后她又说:“李寅生,你听见了吧,以后得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还钱。”
大约是李午生和家人被她接进来了。
苏定岳和老太君对视一眼,老太君点了点头。
他自然的迎了出去,自然地伸手牵了蛮珠,又一起回来见老太君。
将事情讲清楚后,蛮珠说:“抱厦厅那有三间耳房,我准备让李寅生和她姐住那里。”
老太君:“按理说,公主府里你是主人,原本就该由你安排。”
“不过,李午生虽然年长些,毕竟是个未婚女子,住得离你们夫妻的院子太近不好。”
“颐园后面有个静园,那里独门独院,若她母亲与哥哥要来探望,只要通禀一声,也方便些。”
蛮珠应了。
“另外,林嬷嬷今夜请内务府的嬷嬷和木嬢嬢吃酒,你看是否可以?其他的小丫鬟就不请了,就她们几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婆子聚一聚。”
蛮珠眼睛一转,瞟了苏定岳一眼,点头应了:“成。”
安置好李午生后,她就要和南归一起去皇商许家听墙角。
好期待呢。
……
在去听墙角之前,她和苏定岳肩并肩的在前院小花园里闲逛,边走边听苏定岳详细地给她介绍了许文庭的基本情况。
皇商许家住在内城,而且就住在离御街不远的上东坊,这个位置超然的好,连西品大臣都买不起。
他曾捐资三十万贯修建了东华宫的御楼,才拿到了内务府的采办许可。
哦,他的其中一个女儿,现在是莘郡王府里最得宠的美人。
听苏定岳说到这个的时候,蛮珠大大的诧异了。
“许文庭自己长得像个金色的倭瓜,能生出那么美的女儿!哎呀,那他的夫人是美成什么样的天仙才能抵消他的丑?”
苏定岳:“他的夫人只生了三个儿子,他的所有女儿都是其他妾室生的。”
“所有女儿?”蛮珠快速抓住了重点,“他有很多个女儿?”
“据说有二十几个,最小的才两三岁,最大的女儿早己嫁人生子了。”
“哇,厉害了,他可比种马还能生。”蛮珠又好奇地打探了一下,“他有多少个妾室?”
“登记在册、办过席面的就有十五个,”苏定岳,“其他的不算。”
想了想小册子第一页的姿势,蛮珠咋舌不己:“这么算起来,他两天就得光屁股叠一回罗汉,铁杵都要磨成针了……”
啪……
左手背上被重重地打了一下。
苏定岳板着脸,忍无可忍地教训她:“不许想别人的……事。”
有点痛,蛮珠没躲,反而一转身,“啪”的还了他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的屁股上。
“手感不错,”她虚空抓了抓自己的右手,“我记得你身上也有把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