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那名警官似乎初步了解了情况，他拿着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目光扫过人群。
他的视线落在了脸色惨白，神情异常，一首死死盯着警戒线内那顶鸭舌帽的江婉身上。
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语气尽量平和但带着职业化的沉重道：“这位女士，你好。我是分局刑侦队的王警官。请问……你认识死者吗？或者，你看起来……反应很大？”
江婉猛地回过神，看着警官严肃的脸，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警戒线内那顶孤零零的鸭舌帽，又指向地上那片刺目的暗红，声音嘶哑破碎。
“他是宋万军！之前我……”
随后江婉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给警官讲了一下。
警官听到宋万军还给江婉留了个手机，于是就要求江婉把手机提供出来。
江婉也没有拒绝，带着警官回了馋猫酥酥。
回到“馋猫酥酥”，白苏苏看到母亲惨白的脸色和身后的警察，吓得小脸更加没有血色。
王警官安抚了惊魂未定的女孩，由另一位女警员温和地给她做笔录。
江婉则被带到一旁安静的位置，在警官的注视下，颤抖着手指，按下了那个蓝色老年机的开机键。
屏幕亮起惨白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这部手机显然年代久远，功能极其简单。
王警官熟练地操作着，首先检查了通讯录和通话记录，除了通讯录里有一个“音音”外，都是是空的。
王警官试了试能不能打通，结果显示空号。
短信收件箱里空空如也，一条信息没有。
“看来关键不在这里。”王警官眉头紧锁，手指继续在磨损的按键上移动，“看看记事本或者备忘录。”
他点开了那个小小的“记事本”图标。
屏幕上跳出一个列表，只有一个条目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日记？”
王警官点开显示最早的那一条。
“音音，今天终于看到点希望了！诗音的病有救了！江老板真是个好人！二话没说就借了我八万！她那个小吃店，看着也不大，攒点钱不容易……这份恩情，我宋万军记一辈子！诗音，爸爸一定治好你！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吃‘馋猫酥酥’，吃个够！”
“老婆！手术成功了！医生说很顺利！现在就等诗音醒过来！老天保佑！我女儿命不该绝！音音，你在天上也看到了吧？我们的诗音会好起来的！”
“怎么会这样……医生说手术只是第一步……后续还要吃特效药……三个疗程……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否则前功尽弃，还可能……复发转移……”
“九十万……三个疗程九十万……我去哪里弄九十万？！工地搬砖？不吃不喝十年也攒不够！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没人敢再借了……江老板的钱还没还上……我……”
九十万！
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江婉和王警官的心头。
十万救命钱己是江婉的倾力相助，九十万……对于一个普通的工地工人，无异于天堑。
“不行！不行啊！医院那边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先交钱才给药！催款单像索命符一样！
今天……今天在电线杆上看到了那个……那个贷款广告……我知道那是什么……我知道那是高利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债！碰不得！绝对不能碰那东西！
可是……诗音的药不能拖啊！一天都不能拖！拖下去……拖下去……”
“对不起！音音！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碰那东西！我借了……借了九十万……他们说……一个月后连本带利要还三十万……三十万！
我拿什么还？！我把自己卖了也不值三十万啊！
可是……可是诗音拿到药了！
她吃了第一颗药！她的脸色好像好了一点点……音音，只要诗音能活下来，我下地狱都行！
三十万……三十万……我一定……我一定想办法还上！砸锅卖铁！卖血卖命！”
“带着诗音回了老家X市。这里消费低点，租了个最便宜的小单间。诗音还得继续住院治疗，钱……钱像流水一样……
高利贷的人像鬼一样跟着来了！
阴魂不散！
他们找到医院去了！
诗音……诗音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我的心……在滴血……”
“我经常跟工友老万说诗音的事，工友老万……今天神神秘秘地找我喝酒。
他说……他有个朋友的朋友，叫方恩凡，方总那边……有个‘活’……很简单，只要按他们说的做一次，就能拿到十五万……干干净净的现金！”
“我问他什么活？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是……是去诋毁一家小吃店……叫‘馋猫酥酥’……就说他们用料不健康……卫生差……吃了拉肚子……”
“嗡——！我脑子当时就炸了！‘馋猫酥酥’？！江老板的店？！她是我们家的恩人啊！她救过诗音的命！让我去害她？！这他妈还是人干的事吗？！我当场就摔了杯子！骂老万不是东西！”
“可是……老万拉着我，红着眼睛说：‘老宋！你以为我想干这种缺德事？！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闺女！那帮放贷的是善茬吗？
十五万啊！至少能解燃眉之急！堵住那帮畜生的嘴一阵子！先保住诗音的命再说！
事后再找机会跟江老板解释清楚，跪下磕头认错！把钱加倍还她！她人那么好……会理解的……一定会理解的！’……”
“理解？……她会理解吗？她会原谅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吗？……可是……诗音……那群催债的昨天在医院门口堵我了……他们看诗音的眼神……像看一件货物……音音，我……我该怎么办？！十五万……十五万……诗音的命……”
日记在这里停顿了很久，下一段的日期是几天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