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拉远了。
在夜色笼罩的大海上,一片漆黑,只有船上悬挂的灯火,散发着点点火光。
远远望去,天地都是一般漆黑,寰宇空旷,唯有此一粒星芒在闪烁。
人们恍惚中,竟然不知道黑珍珠号是航行在海上,还是航行在天上。
如此渺小、如此孤独、如此幽邃。
在夜风混杂着海浪呼啸声的黑暗中,一声声古老的颤弦,幽幽响起。
李承乾低沉的声音,合着乐章,唱出一段异域的歌谣:“Wie wird man seinen Schatten los?”】
但那番邦语言,大家都能不费力气的明白歌词中的含义。
【他在叹咏,在黑夜中,一开始如安抚的低吟:“你要如何逃离自已的阴影?
你该如何反抗自已的命运?
又要如何冲破枷锁?
如何得到重生?
如果认不清自已,又该向谁去探寻?
如果逃离不出自已的阴影,又能如何真正自由?
我们该如何生活,又如何将一切抛在脑后?”】
刘据虽然坐在阳光明媚的晴空之下,身处宫人环绕的后宫之中,但他却觉得自已的心与灵魂,都飘到了天上,飘到了那艘正在天幕上航行的黑珍珠号里。
李承乾也是一样。
他跟着天幕上的自已哼唱旋律,自有机灵的、精通音律的仆从将曲调谱写下来。
他们知道,这首歌曲接下来一定会响彻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而朱厚照睁着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天幕,只是默默不语的聆听。
在听见歌词的那一瞬间,他便确定,这首歌一定是“李承乾”用灵应感知“朱厚照”后,为“朱厚照”所唱的歌。
只是他们的命运生前或者有所不同,但死后竟然机缘巧合聚在一处,多出了许多相同之处——这首歌唱的是朱厚照的心情,但或许同时也是刘据和李承乾的心情。
天上的那个“朱厚照”是自已吗?
他无疑是的,但又无疑不是。
就如同其他两位,他们是刘据和李承乾,却又不能与曾活在人世的两位太子简单的画上等号。
朱厚照默默心想,在后世,我在世人眼中,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李承乾的歌声,也渐渐从悠扬,变为昂扬:“当一生的战斗终结,你的道路也行至终焉,孤身一人走到最后,你将接近最真实的自我。
只有坚不可摧的灵魂才值得永恒,但只要我们还存留于世,就算被弃之不顾,也要日夜拷问自已——”】
不少人似乎被突然点醒——“只有坚不可摧的灵魂才值得永恒。”
莫非正是要符合这点要求,才能踏入神仙之道吗?
可刘据、李承乾、朱厚照等人的灵魂,坚不可摧体现在何处呢?
都说盖棺定论,最能体现一个人性格的时刻,正是将死之时。
就如同安乐公主,是画眉慌乱逃窜未果而死,还是执兵器与缉捕之人格斗而死,它所呈现出的灵魂形象截然不同。
前者恐怕不够资格登上天幕,但若是后者,或许便隐约有“坚不可摧的灵魂”之影子。
联想到刘据、李承乾都有造反的事迹……
不不不,不可能是造反!
那么是死法?
刘据兵败后虽然逃亡隐匿,但在知道藏身之处泄露,见士兵前来抓捕时,毅然赴死,不愿受辱;
李承乾呢……
被贬为庶人后,死的也很快。
是郁郁而终又或者是惶惶而终,谁也说不准,但总之,倒也的确没有苟延残喘的存活于世。
莫非死得快、死得决绝,也是一项重要标准?
那朱厚照又怎么说?
明朝倒是好翻史书细细研究琢磨,汉朝时却只能对着李承乾、朱厚照的名字干瞪眼——虽然天幕之前显现过他们的生平,但作为研究资料来说,那也太少了!
李贽想到了自已的《五死篇》。
他认为人有五种善死,最佳为“为某个值得的原因赴死”,其次是“临阵而死”,然后依次是“不屈而死”、“尽忠被馋而死”、“功成名遂而死”。
他认为“若卧病房塌之间,徘徊妻孥之侧,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此庸夫俗子之所习惯。”
这么死去,非大丈夫所为!
卫太子能否算“不屈而死”?
那李承乾呢?
或许对他自已来说,他也是“不屈而死”。
不甘心屈从于父亲的威严和弟弟的强势逼迫?
至于武宗陛下……
李贽出生于嘉靖六年,那时朱厚照早已离世多年,他对他其实也没有多了解。
坊间传说倒是有很多,可有多少是可信的?
武宗最后是病死的。
若真是这么简单,这可不是善死之一。
李贽想——卧病房塌之间而死,乃庸夫俗子。
可要说武宗是庸夫俗子,李贽自已却也不大承认。
而观众们都清楚,只有李承乾一人在开口,歌声却似乎有许多人同声齐唱,仿若扣人心弦的低语,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像是在代替他们自已,拷问他们的内心。
【“我们该如何生活?
人要如何将一切抛在脑后?
人要如何背弃自已的良心?
如果我们只能屈从于命运?”
漆黑的海洋上,那一点火光随着逐渐激昂的开始激烈的跳动,好像下一秒就将熄灭,又好像下一秒就将爆裂。
【“人要如何逃离自已?
如果你成为了自已的枷锁?”】
歌声中,似乎潜伏着第二个声音,在人们耳边向他们蛊惑低语:
你们永远不能。
永远不能。
你将被永远困在原地。
【然而下一秒,李承乾歌声,高昂的冲破了黑夜的藩篱,奋然响起至最高点:“你不能在自已的命运面前退缩!
永远不要逃避我们自已的影子!”】
一时间,天幕下的众人感觉自已似乎体会到了天幕上,李承乾身为“歌颂者”的威力,只觉得他一曲唱毕,自已浑身热血沸腾,斗志昂扬,激动的想做点什么——
赵匡胤都恨不得当场站起来打一套拳。
李世民骄傲道:“之前从不曾听过高明唱如此激昂振奋之歌啊。”
文武百官们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都冒出一个念头:“承乾太子现在在宫中/黔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让承乾太子现场唱一首?”
虽然现在的承乾太子应该没有什么神力,但毕竟是承乾太子呀!
而且,他活着的时候就真的没有什么神异吗?
万一有呢?
而且承乾太子的歌声在那么宽阔的大海上,都那么清晰振奋,若是在军队出征之时放声高歌提振士气,似乎也挺不错的……
汉朝许多人便想:卫太子为何不能是“歌颂者”?若是歌颂者,唱唱歌,鼓舞人心多好……总比巡猎动不动全杀了要好的多!
【歌声停歇。
原本有风声、海浪声的世界,似乎突然寂静了下来。
杰克船长的声音突兀的打破了这深邃的幽寂:“非常美妙的歌声——简直不可思议!但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正好是美人鱼……交配的季节?她们很喜欢听歌。”
镜头切换到船上,李承乾唱完一首歌,对着月亮怔怔出神,似乎从刚才的歌声中感应到了什么,一时难以回神。
朱厚照看起来也在深思,刘据便道:“美人鱼?”
“是啊。一种人身鱼尾的怪物……它们长着人类女性的外表,非常美丽,但也非常凶残。”
一旁的威尔·特纳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听说得到美人鱼的吻,就不会再担心淹死。”
朱厚照突然回过神来:“嗯?”
巴博萨粗声粗气的嘲笑道:“在你得到她们的吻之前,就会被她们拖进水底,成为她们的食物!”
赵忆道:“前往那座被诅咒的岛屿,会经过美人鱼的栖息地吗?”
“一般来说,不会。”巴博萨幸灾乐祸:“但刚才的歌声,说不定会把她们引过来。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能吸引美人鱼的歌声!”
说话间,一阵不正常的水声,宛如一丝不明显的杂音,在空气中闪过。
除了刘据之外,没人察觉到有异物的靠近,但他整个人都立即警惕了起来:“小心!”
他身为“执金吾”的敏锐,之前已经被证实了许多次,朱厚照吃惊道:“真有东西靠近?美人鱼……我还没见过呢!是鲛人吗?”】
鲛人!!
这可是东西方都极受欢迎、充满了人类想象的梦幻生物。
无数关于鲛人的传说,也曾有人言之凿凿的说自已曾亲眼见过,但又毫无凭据,只是一面之词。
就如同传说中的仙人们——
到处都是关于他们的传说,也有不少人说自已“得遇真仙”,可始终没人能真的见到。
难道这一次,他们能跟着赵忆一行人,见到传说中的鲛人?
不再是传说,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生物?
【巴博萨冷笑道:“真可惜啊,如果你们乘坐小船,说不定就有机会看清她们了。”
朱厚照道:“大船不行吗?”
“大船?美人鱼没法爬上这么大的船,为了船上的配偶和食物……”巴博萨咧嘴一笑——在他那半边都融化成骷髅的脸上,这显得尤其可怖。“她们会凿沉船只。”
巴博萨话音刚落,黑珍珠号就像是撞上了礁石似的,船身猛地一震!
赵忆等人纷纷扶稳身旁的栏杆,朱厚照胆子尤其大,还敢探出身去探望船下的情况。
只见镜头沉入了水下。
在昏暗幽深的海底,黑珍珠号的船底只是一道巨大的黑影,而无数曼妙的身影,滑动着鱼尾,朝着那艘大船围剿而去。
她们身姿矫健敏捷,长而有力的鱼尾美丽又怪异,让人惊艳又恐惧。
她们宛若重锤一般,力大无比的朝着黑珍珠号的船底、船舱撞去,直把黑珍珠号撞得摇摇晃晃,仿佛身处风暴之中。
“开炮!”朱厚照转身朝着船舱底冲去:“先开炮看能不能吓跑她们!”
李承乾终于回过神来,和刘据一起,紧接着跟了上去。
火炮区域,之前征用的俘虏在离开皇后港后便绑在底下。
此刻解开绳索,立刻又能重新上位。
几发炮弹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将本就纷扰喧哗的大海扰乱的更为局势激烈。
在火光之中,人们能瞧见有许多女人浮在海面上。
她们长发披散在身后、个个容貌绝美、肩膀纤柔,然而望着黑珍珠号的眼神,带着野兽般的欲望。
而远远观望着的美人鱼们被炮火殃及到了,当即激怒的加入了战场。
当她们发出愤怒的尖叫时,原本姣好的面容会变的像是野兽而不是人类。
这时,她们就完全符合之前巴博萨用厌恶的口吻所称呼的“怪物”了。】
天幕下不少小孩,都被人鱼变脸的一瞬间吓得哭了起来。
许多男人的旖旎幻想瞬间被击破:嘶——鲛人都如此凶残的吗?
莫非被她们吃掉,并不是掉入温柔乡那般美好的永眠,而是被野兽撕裂血肉、嚼碎身体??
海边的渔民们相互示意:
还想见鲛人吗?
不想了,不想了……怪吓人的!
【她们用身体冲撞船身、用尖利的指甲抓烂木板、在海面上集结更多的同伴,这片海域瞬间成为了人鱼的领域,远远望去,黑珍珠号如此渺小,已经被重重围困。
“我就不信了!”朱厚照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火炮开路,全速前进——汪直!从它们身上给朕碾过去!!”
然而火炮越猛,人鱼们就越愤怒,尖叫声、嘶喊声、爆炸声、海浪声、呼啸的风声、怒吼声,乱成一团。
李承乾大声道:“在海里我们没办法甩开她们!黑珍珠号一旦破损严重,我们就要被困在海上了!这样不行!!”
朱厚照道:“你想如何?!”
“既然是我的歌声引她们过来的,不如让我引她们离开!”
刘据立即否定:“不行!就算一开始是因为你的歌声,但现在知道了船上有这么多人在,它们岂会放弃送到嘴边的粮食?!”
李承乾道:“巴博萨那群人在月光下就是一群骨头架子!人鱼怎么会对他们感兴趣?!石阳、利玛窦和汪直是你召唤出来的臣子,不是活人。船上的活人就只有杰克·斯帕罗和威尔·特纳!”
“我们算不算活人?”朱厚照道:“我们被抓能被吃掉血肉吗?”
刘据道:“我们是会流血受伤的。”
朱厚照道:“那石阳、汪直和利玛窦也可能被抓被吃!我不能抛弃他们!”
刘据也道:“汪直不能消失!这艘船只有他能完全控制!威尔·特纳是解除诅咒、完成蒂亚委托的关键,他也不能有事——”
李承乾看着他:“而你是我们之中武力值最高的人,如果说有谁能保护阿忆,将威尔·特纳送到诅咒之地完成委托,你和阿忆是最好的人选。”
朱厚照看了看刘据和李承乾,忽然对李承乾道:“我和你一起引开它们。”
刘据道:“你怎么引开?!你们也只有两个人!两个人和一艘船上可能有的人,不管怎么想,后面那个都应该更丰盛才对!”
朱厚照笑了:“只要我们这边人数比你们多不就行了?只要我消耗足够多的灵力,我可以召唤出石阳和汪直的船队。若是他们的船队配备了火器,说不定咱们还能反败为胜!反过来将这些怪物全都消灭!”
刘据道:“可你的灵力够吗?若是消耗太多,你会直接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