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夜的霁州东市，一盏描金走马灯忽地坠地。灯影碎在青石板上时，巡更人瞥见“锦绣庄”的匾额渗出暗红液体——不是血，是混着朱砂的蚕丝。掌柜的尸身悬在染池上方，三千缕丝线穿过他的西肢，织成一张蛛网般的《江山社稷图》，心口处缺了江南三州，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青铜梭子，刻着工部匠人的流水纹。
结案后的休沐日，五人难得在城西酒肆小聚。裴昭将红缨枪横在膝头，指尖枪缨上的旧血痂：“九皇子别院的琉璃瓦釉色，与官窑毒釉遇血显字的配方相同。”
顾闻钟用刻刀雕着木人，木屑簌簌落在酒碗里：“宫城水闸的齿轮，每三年更换一次……但去年更换记录是空白的。”
檐下忽有信鸽掠过，沈知微的银铃甩出丝线缠住鸽腿。密信展开竟是半幅绣品，林照水将药酒泼上绸面——显出的暗纹竟是靖远侯府的青鸾衔着半枚虎符！
锦绣庄的织机仍在咔嗒作响，苏砚辞的判官笔挑起一缕蚕丝。琉璃镜片映出丝线中段的螺旋纹：“这不是桑蚕丝，是南疆冰蚕丝混了人发。”他忽然劈开织机底座的青砖，暗格里滚出一卷泛黄账册，“近三年江南丝绸产量虚报了三成……差额刚好是染坊失踪的云锦数目！”
林照水割开掌柜的胃囊，银针挑起未消化的蜡丸：“里面封着雷公藤粉末……他死前被人逼着吞下毒药。”她掀开尸体的袖口，小臂内侧的针孔排列成星宿图，“这些是药王谷的‘七星引脉术’，但本该救人的针法被改成了慢性毒术。”
后院染池突然沸腾，靛蓝染料中浮出数十个蚕茧。裴昭的红缨枪刺破茧壳，溅出的不是蚕蛹而是带血的密信——每封信的火漆印都缺了一角，与沈知微在古玩街发现的璇玑玉璧缺口吻合！
“这是三年前漕运司失踪的密报。”沈知微将信纸浸入染池，朱砂字迹遇水重组成运河布防图，“标记的爆破点……在顾大人设计的宫城水闸下游！”
地窖深处传来机括声，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出铜尺丈量墙壁。青砖回音空洞处，他撬开暗门——三百匹机关丝绸悬于梁上，每匹绸缎暗藏淬毒银针，针尾刻着工部匠人的独门花押！
“丝绸遇热则针出。”苏砚辞的判官笔掠过烛火，三根银针擦着他的镜框钉入梁柱，“这是为刺杀设计的……看针槽凹痕，至少演练过上百次！”
沈知微触摸机关丝绸的纹路时，幼年被囚禁的记忆骤然鲜活。绑匪曾用同样的丝绸裹住她的双手，逼她破译绣品中的密码。那些丝绸摩擦的沙沙声，此刻与地窖暗处的脚步声诡异地重合……
林照水嗅到银针上的曼陀罗花香，恍惚回到药王谷的清晨。师叔教她配药时曾说：“雷公藤混曼陀罗，可镇痛，亦可杀人。”而今这配方成了催命符，而当年的师叔……正躺在官窑瓷俑中！
暗处机括骤响，三百匹丝绸如浪翻涌。银针暴雨般射向众人时，裴昭旋身舞枪成幕，枪缨卷起的劲风将毒针扫入染池。顾闻钟的千机匣爆出铁蒺藜阵，钉住丝绸边缘，苏砚辞闭目听声辨位，判官笔猛然刺向东南梁柱——机关枢纽崩裂的刹那，整座地窖开始塌陷！
“坎位砖缝有光！”林照水将药瓶掷向墙角，荧光照亮一条密道。五人冲入暗道的瞬间，沈知微的软剑劈开最后一道石门——密室中央的青铜鼎内煮着蚕茧，每个茧中都裹着具童尸，额间朱砂与染坊案如出一辙！
暗影中闪出个蒙面妇人，手中金梭首刺苏砚辞咽喉：“你们不该碰九皇子的药……”裴昭的枪尖贯穿其右肩时，她袖中抖出的火折子己点燃丝阵。爆炸气浪掀翻青铜鼎的瞬间，林照水扑向鼎耳——铭文在火光中显出血色小篆：“永昌二十三年，赐靖远侯续经脉！”
晨雾漫过东市街角时，五人立在烧焦的锦绣庄前。苏砚辞从灰烬中拾起半枚青铜令牌，纹路与宫城水闸齿轮完全契合。沈知微将烧残的密信拼凑完整，缺失的火漆印痕——竟与刑部尚书私印严丝合缝！
顾闻钟机关丝绸的针槽，突然想起父亲屠城前夜的低语：“齿轮无罪，人心有锈……”
暮色沉沉，裴昭独坐染池边。她将父亲的断枪沉入池底，却见池面浮起无数青铜碎屑——那些本该熔毁的军械残片，此刻正顺着暗河流向九皇子别院的琉璃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