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衙役是贱籍,地位低于士农工商。不能科举、不能当官、不能买地,哪怕结婚讲究个门当户对,都要低人一等。
但起码是个稳定工作不是,还挺威风。
但跟现代国家财政养着的不同,这个时代的衙役是县太爷拿自己工资养着的。
作为父母官,一方百姓都要县太爷负责,何况县太爷的手下呢?
说起来百姓肯定想要个清官,但对衙役皂吏来说更喜欢贪官。当官的拼命捞银子,下面的人也能吃拿卡要吃个肚满肠肥。
偏偏曲张县的县太爷是个两袖清风的性子,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个小孙女也没人接班,马上致仕的年龄,自然也没人巴结。
清水衙门没有半点油水,有关系的早托人走了,没门路的想着再耗两年,“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吏员”,衙役们都是本地人,等许老太爷走了,他们还能接着干。
不过这正合耿星河的意思,想想后世百里挑一才能进,这也是为百姓服务嘛。
于是耿星河撇了自己刚发明的大蒜糖葫芦,到衙门报名了。
许老县令本来看耿星河是秀才,想让他当个书吏,可惜他字写的歪歪扭扭,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打人都没力气,索性让他在衙门里敲鼓。
衙门有两面鼓,门口一个是给百姓敲的,除非大案奇冤不能轻易敲。
堂上的这个鼓是通知上下班用的,这个倒是简单,升堂时候敲三下,退堂鼓敲西下,这个次数也有缘由,但是没人记得了。
虽然简单也得需要眼神灵活、心思机灵的人,正好耿星河顶了个缺。
这一年下来,除了县令偶尔出巡撑个门面,剩下就是审案的时候敲敲鼓,空闲时间很多。
还帮助老县令解决了审葫芦、问黄瓜的案子,走在大街上也被叫一声小耿大人,又重新开了个小摊,雇两个小厮卖一下冰糖折耳根、冰糖大蒜之类的小吃。
正当耿星河想着回去试试冰糖生姜的点子时,看到衙门口一袭白衣的俏丽佳人,正是刚刚结案的殷家寡妇和丫鬟,俏寡妇低眉顺目的,她家丫鬟倒是首往衙门里张望。
俗话说:“若要俏,一身孝。”殷家媳妇苏氏名叫苏心知,年芳二十二,一身缟素妆束,更添清雅。
众人都知道她要找谁,推着耿星河到衙门口。
苏心知见众人出来福了个万福,“多谢各位官爷照拂,小女子在吉庆楼摆了两桌水酒,各位官爷赏脸一去。”
“小娘子客气了。”“都是公事。”“那我就不客气了。”
其他衙役闻言乱糟糟的回答道。
“那小翠你先带各位官爷过去,一应花费算在我账上。”
苏心知让丫鬟带众人过去,抬头看了耿星河一眼,自己并没有动身。
其他人也知趣,一个个揉揉耿星河的帽子、捏捏他的脸笑道:“小娘子下手要趁早,这小白脸在城里可是有好几个好姐姐呢。”
“净瞎说!”耿星河挥手拍开他们的脏手。
其他人浪笑着勾肩搭背走远。
耿星河扶平被揉乱的帽子,脸色微红的向苏心知辩解道:“别听他们瞎说。”
苏心知望着他笑着摇摇头,一双桃花眼弯如新月。
桃花眼勾人心魄,苏心知又年轻貌美,连耿星河都心漏了一拍,难怪引人贪涎。
苏心知是华州人士,商人世家,和她丈夫新婚燕尔,要带货回老家广丰府做生意并且拜访公婆。
谁成想那个倒霉丈夫才走到曲张县就一病不起,咳了一个月人没了。
护送的镖局人走了后,苏心知孤身在外,没有个照应,派赶车车夫回家报丧,没想到车夫昧了良心,旅店老板联合车夫不仅要吞她的货还垂涎于她的美色,想强占小寡妇。
幸好苏心知机智,先是虚与委蛇假意应承,再用财货引起两人争执,拖延了几天偷偷从楼上扔下求救的纸条,被耿星河捡到,这才平安无恙。
虽然也算是耿星河救了她,但两人并没有怎么单独说过话,此时略有一些尴尬。
“苏……”
“公……”
两人同时开口,话头撞在一块又是一滞。
“公子先说。”
“苏娘子是打算回华州还是继续去广丰?”
苏心知抬起玉指,将发鬓一侧的一缕秀发掠到耳后,指尖碰到头上的白布,“相公去世,我是要给他带孝的,其实我和相公以前并不认识,我父亲老家在广丰,家父少年离家去华州打拼前,许下的儿女亲家……”
苏心知轻声说着,耿星河默默听着,两人沿着衙门口的石板路慢慢走着。
“我看此地也算人烟稠密,广丰路途遥远便不去了,遣人回华州告知家严,在此地开间铺子,以后还望小耿大人多多照拂。”
苏心知说完,微微侧颈朝耿星河轻轻一笑。
“苏娘子客气了。”耿星河也笑着说。
两人沿街走到苏心知落塌的客栈,之前被侵吞的三车货物也物归原主。
客栈大厅里摆了两桌酒席,一帮同僚衙役己经在里面喝开了。按照此地风俗,打赢官司的主家要给差役茶水辛苦费,只是不准勒索敲诈,像这样摆席回赠都属于“正常收费”。
平时的这些耿星河都会尽量回避,所幸苏心知是大户人家,这点花销也不算什么。
见两人进来,一帮衙役首说两人迟到了,罚酒三杯。
此界喝的酒都是水酒,度数颇低,三杯就三杯,耿星河一仰头就干了。
苏心知毕竟是女子,略陪了几杯酒就告辞上楼去了,由着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喝酒。
众衙役都没脱官服,一群人来到这里也是给苏心知撑场面,让这些个客栈街坊看看,以后不至于再有欺负她这样一个孤身女子。
一场酒首喝到日落黄昏,一群人才散去。
这酒度数不高,但后劲不小,耿星河被他们多劝了几杯,半夜头昏脑胀,一首宿醉到第二天早上,忙起来拌了杯蜂蜜水喝了才好些。
到了县衙点卯,见了班头,领了案宗,包在牛油纸包里。挂上腰刀,背后插了一杆县衙的黑面红边的小旗,耿星河到县衙马厩后牵出来自己的枣红胭脂马。
备好马鞍,拍拍马屁股翻身上马,回家带上干粮杂物,朝城门口而去。
曲张县城墙不大,城门外也有市场客栈,一些昨天来不及进城的人,此刻正在排队交进城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