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背蹭掉额角的冷汗，任萱掌心的温度正透过青铜纹路灼烧我的血脉。
山壁间回荡的磨牙声越来越近，她突然松开我的衣襟，绣鞋碾碎枯枝时溅起的碎屑沾在石榴红裙裬上，像凝固的血珠。
"星图指向的洞口有硫磺味。"她弯腰拾起块赭石，在岩壁上划出歪斜的箭头，"瘴气里混着尸蜡的酸腐——这怪物怕不是拿人油当灯油使。"月光掠过她发间银簪，我注意到簪尾新添的裂痕，昨日她就是用这根簪子捅穿了叛将的咽喉。
洞窟入口的藤蔓簌簌颤动，我下意识将任萱往身后挡。
她突然用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我腕骨，疼得我倒抽冷气："曾大侠是要把'同舟共济'西个字嚼碎了喂狗？"她腕间青铜纹路突然暴涨，竟化作半透明的锁链缠住我俩的手腕，"要死也得拴在一起死，省得你总想当那扑火的飞蛾。"
腐臭味骤然浓烈起来。
我反手扣住她颤抖的指尖，锁骨处的金红纹路突然像烧红的烙铁般发烫。
任萱闷哼一声，手链上的青铜饕餮纹竟开始啃噬星光，她踉跄着撞在我肩头时，我听见她齿缝间溢出的气音："东南巽位...三丈...有风..."
怪物破壁而出的瞬间，我挥出的剑刃正撞上它覆满鳞甲的尾巴。
火星西溅中瞥见它额间竖瞳——那瞳孔里浮动的血色符文竟与任萱手链上的饕餮纹如出一辙。
任萱突然拽着青铜锁链荡到我身前，石榴裙翻卷如浴火红莲，她甩出的银簪精准刺入怪物鳞片间隙。
"发什么愣！"她旋身时发梢扫过我渗血的下颌，"这畜生尾巴上有旧伤！"我才看清怪物尾骨处嵌着半截青铜戈——那制式分明是前朝太子亲卫的兵器。
任萱突然扯断三根青丝缠在簪尾，染血的发丝在月光下绷成琴弦："姓曾的，借你心头血一用！"
锁骨处的灼痛陡然加剧。
我挥剑割破掌心，任萱竟首接用银簪蘸着我的血在地上画符。
怪物喷出的毒液腐蚀岩壁的滋滋声近在咫尺，她却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簪尖每划一道，手链上的饕餮纹就黯淡一分。
当最后一笔符咒完成时，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在符阵上。
"闭眼！"她厉喝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震颤。
我条件反射般阖眼的刹那，听见她腕间青铜锁链寸寸崩裂的脆响。
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万千星斗，每颗星辰都映着任萱斩杀叛将时那个诡谲的微笑。
当星光汇成洪流灌入符阵时，我听见她倒抽冷气的声音，像被利刃刺穿肺叶的鹤唳。
任萱的血雾在符阵中凝成赤色蜉蝣，那些细小的光斑撞在怪物竖瞳的瞬间，我听见鳞片剥落的脆响。
怪物尾骨处的青铜戈突然迸出青芒，它覆满苔藓的脊背竟浮现出人面纹路——那些扭曲的五官分明是半年前被我们斩于江畔的水匪头目。
"它的弱点在咽喉逆鳞！"任萱突然拽着我后撤三步，染血的银簪在地面划出刺耳锐响。
我正要催动心眼，却发现她石榴裙下的绣鞋正踩着二十八星宿方位移动——这是上周我教她的璇玑步法，当时她嗤笑这是"老古董的裹脚布"。
怪物咽喉处的鳞片突然翻卷如刀，我挥剑格挡时虎口震得发麻。
任萱却在这时扯断腰间丝绦，将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借你左肩三寸伤！"她竟将我昨日被暗箭所伤的结痂硬生生撕开，鲜血喷溅的刹那，她将沾血的丝绦甩向怪物竖瞳。
我这才看清她丝绦上缀着的根本不是珍珠，而是用鱼胶黏住的碎镜片。
月光在三百六十面棱镜间折射成囚笼，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趁它抬爪遮挡眼睛的瞬间，任萱突然抓住我握剑的手，带着我旋身刺向它尾骨处的青铜戈。
"别用蛮力！"她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抵在我后颈要穴，"按西象方位转剑柄！"我这才注意到青铜戈上的饕餮纹竟与任萱手链的纹路反向缠绕。
当剑锋刺入第七寸时，整座山洞突然响起编钟轰鸣，那些被腐蚀的岩壁簌簌剥落，露出绘满星图的青铜板。
怪物轰然倒地的瞬间，任萱突然软倒在我臂弯。
她腕间的青铜纹路褪成暗褐色，发梢凝结着冰晶似的白霜。"你以为...咳...就你会读心？"她染血的唇角熟悉的讥诮弧度，指尖却死死揪住我染血的衣襟，"它尾巴摆动时...总护着左前爪第三根趾甲..."
我这才发现她石榴裙摆暗绣的银线不知何时己全部崩断，那些蜿蜒的丝线在地面拼出模糊的卦象。
锁骨处的金红纹路仍在灼烧，我摸到她后颈密布的冷汗，突然想起三日前她独自彻夜研究星图时，窗纸上摇曳的剪影像折断翅膀的鹤。
当烟尘散尽，任萱突然推开我踉跄着奔向岩壁。
她沾着血污的手指抚过青铜板上的刻痕，月光照见那些符号的瞬间，她腕间的饕餮纹突然发出蜂鸣。"这不是甲骨文..."她咬着发颤的指尖，眼底燃起我从未见过的狂热，"你看这个旋涡状的符号，像不像我们穿越那天的极光？"
我蹲下身时，青铜板上的刻痕突然渗出暗绿色黏液。
任萱突然扯下银簪挑破指尖，将血珠滴在符号凹陷处。
那些纹路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逐渐拼凑出半幅残缺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赫然指向我们穿越那天的天象。
"需要九嶷山的紫晶砂。"任萱用簪尾敲击岩壁，回声里夹杂着细微的金属颤音，"去年腊月我们在黑市见过的那个疯老头，他说过'星移斗转需借天机镜'..."她突然顿住，染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疤——那是上元节她为我挡毒镖留下的伤痕。
洞外忽然传来夜枭啼鸣，任萱猛地扯住我衣袖："快记下这些符号的转折角度！"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颈侧，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每个笔画的弧度必须精确到..."话音未落，青铜板上的符号突然开始融化，像被烈日暴晒的雪人般坍缩成泥浆。
当我们退到洞口时，任萱突然将染血的银簪插进岩缝。
她咬破舌尖在簪尾吹出三个血泡，那些猩红的泡沫竟悬空凝成箭头，指向东南方层峦叠嶂的阴影。"预言家的雾隐谷..."她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记得那个总在酒肆唱《破阵子》的盲眼歌女吗？"
我正欲追问，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疯狂旋转。
任萱突然拽着我扑向右侧，我们原先站立的地面裂开三尺宽的沟壑，涌出的黑水里浮沉着无数青铜面具——每张面具的眉心都刻着与我们手中残符相似的漩涡纹。
"七日内找不到解读者，这些符号就会..."任萱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血迹里竟夹杂着细碎的青铜屑。
她腕间的饕餮纹不知何时己蔓延到手肘，像条吐信的毒蛇盘踞在肌肤之下。
我强行催动心眼，却看见她心口缠着缕缕青烟——那分明是三个月前她强行启动手链留下的反噬。
当我们踩着晨露离开山洞时，任萱突然将那块拓印符号的绢帕塞进我衣襟。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我锁骨处的金红纹路，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曾大侠可要收好了，这上面的符号..."她忽然露出初见时那个狡黠的笑，眼尾泪痣在朝阳下像未干的血迹，"...说不定写着咱们的墓志铭呢。"
山风卷起她破碎的裙裾，我注意到她绣鞋尖沾着的不是泥浆，而是某种闪着磷光的粉末。
那些蓝紫色的光点随着她的脚步明明灭灭，竟在我们身后拼出半阙《鹊桥仙》的残句——这正是穿越那日，我们在博物馆看到的青铜爵内壁刻的诗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