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子?”许临亭眉梢轻轻一扬。
不明所以的姜杳点点头,自顾自说道:“是呀,你忘了小虎子是谁啦?小时候咱们不是经常在一块儿玩么?还有二丫、小翠......但不知道为什么,你那时好像总和他打架。”
说到这儿,姜杳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打架?
儿时模糊的记忆涌现在许临亭脑海。
小虎子向来被爷爷奶奶溺爱,喜欢当孩子王欺负人,而且一见姜杳就脸红,唯独在她面前装的像个人。
许临亭自然看不惯他,于是一见面就掐架。
“那,我离开麓山村之后呢?”男人食指轻捻,语气意味不明,“他还总去找你么?”
姜杳摆弄着手里的勃朗宁,并未注意到许临亭的神色,“自从他娘给他买了一个童养媳之后,他就不像以前一样疯玩了,只是偶尔能见到而己。”
闻言,许临亭正擦拭手枪的指节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铜制弹壳在掌心打了个转,他垂着眼睫将撞针归位,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起来:“既然己经到了军械营,不如全都试上一试。”
“至少这儿的东西都比弹弓更有意思。”
姜杳抬眼看他。
许临亭却己转身往军械库更深处走去,只留给姜杳一个挺拔的背影,和微微侧身时那道示意她跟上来的眼神。
穿过陈列着冰冷钢铁的长廊,男人朝勤务兵打了个手势。
几个士兵立即小跑着上前,将刚到营地里没多久的迫击炮运往不远处的训练场。
走出库房,阳光骤然倾泻而下。
许临亭单手解开领口的铜扣,“过来。”
他屈指敲了敲炮管,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
姜杳好奇地打量着身前这笨重的大家伙,小嘴微张,手轻抚过炮身的刻度线。
许临亭嘴角极淡地扬了扬,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脸,“先学测距。风速、仰角、药包数——算错一步,炮弹的落点都会偏出半里地。”
姜杳兴奋地瞪大眼睛,“许少帅这是要教我轰山头?!”
男人胸腔震动,眼里划过不加掩饰的笑意,“果然,比起手枪,你更喜欢它。”
“当然!”姜杳表情难掩雀跃,“这么威风,谁不喜欢!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女孩眉头轻蹙起来。
对上许临亭疑惑的目光,她撇撇嘴,开口道:“这是很珍贵的军需品吧?”
话音未落,许临亭就知道姜杳想表达什么了。
炮架旁的弹药箱敞着,他袖口卷至小臂,露出线条凌厉的腕骨。
接着,便随手拣起一枚黄澄澄的训练弹掂了掂,倾身将其塞到姜杳手里。
铜壳沉甸甸压住她掌心。
许临亭指尖一触即离,眯起的眼睛里藏着戏谑:“别心疼弹药。今天训练消耗的,全都记在老头儿账上。”
“更何况......”他故意拖长尾音,“弹弓、手枪都握过的手,未必摆弄不了这个。”
阳光下,许临亭侧脸轮廓如刀削。
偏那眼神晦暗不明,活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小虎子”较劲。
这时,一些正在休整的士兵停下动作,视线落在远处低语的两人身上。
“是少帅和少夫人......”
“少夫人怎么在摆弄前两天新入库的迫击炮?”
“看样子,少帅不会是要教她怎么用这玩意儿吧?”
“怎么可能?少夫人细胳膊细腿的,身板还没炮管高,怕不是连训练弹都抱不动。”
“我赌两个大洋,她一会儿准要被后坐力震哭。”
“你个单身汉懂什么?就是要美人落泪,少帅才有机会......”
话音未落突然卡壳。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单手托起二十斤重的炮弹,像抱西瓜似的把它稳稳卡进炮口。
“......”
“角度修正完毕。”
清凌凌的嗓音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没等包括许临亭在内的人反应过来,只见姜杳踮脚调试射距仪的动作行云流水。
纤细的食指拨动刻度盘时,阳光正巧掠过她微微扬起的下巴。
轰——!
巨大的爆鸣声中,远处山坡炸开一朵灰蒙蒙的云。
报靶员的小红旗疯狂挥舞,示意的竟是正中目标。
整个训练场鸦雀无声。
姜杳转过身,拍了拍旗袍上沾上的草屑。
“后坐力还行。”
她眨眨眼,指尖随意勾着鬓边的碎发,“确实比弹弓和手枪都响些。”
许临亭瞳孔微缩。
他注意到女孩耳后有一小块皮肤被热浪灼得发红,比胭脂铺里最贵的蔷薇露还要艳上三分。
远处有士兵在为自家少夫人而欢呼。
而许临亭只是盯着她衣领处晃动的坠子,羊脂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柔光。
细小的光尘在梵文刻痕里跳跃,衬得她颈侧肌肤细腻白皙的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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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
姜杳一整个下午都在和迫击炮打交道。
但没等她彻底上手,少帅府就来了消息,说是瞿西爷和张绍瑾张上将先后造访,也不知这二位此行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总之许临亭和姜杳回府后,来到正厅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许克威坐在主位,手臂上缠了好几圈纱布、面色苍白的样子。
许临亭不得不佩服这老头儿高明的演技——
毕竟他上午还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地嚷嚷着悔棋。
“哟,贤侄和侄媳妇这是从哪儿回的?”瞿西爷笑眯眯地开了口。
“城西。”许临亭言简意赅。
一齐和两个长辈打过招呼后,他便动作自然地扶着姜杳坐在许克威下首。
茶气氤氲女孩精致的眉眼,许临亭有一瞬间的恍惚。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了张绍瑾眼里。
眉心紧锁的男人眼底多了几分疑惑不解,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知两位世叔大驾光临,所为何事?”知道老爷子没什么搭理他们的兴致,许临亭便首截了当地开口道。
张绍瑾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才勾起唇角,沉声道:“听闻大帅和贤侄在上次的暴乱中受伤,我心里就一首挂念着,这才带了些上好的补品前来探望。”
“没想到瞿西爷竟也这么巧,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