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静谧。
唯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细烟轻盈地盘旋。
鼻尖飘入淡淡的花果香气,半跪在榻边的男人眼底只映着女孩那只纤细白皙的手。
他涂蔻丹的动作虽不熟练,但胜在认真。
很快,姜杳指尖便均匀地染上了玫瑰红色,更显肤色胜雪。
自觉无趣的洛瑶姝在她等着蔻丹晾干的功夫就起身告辞了,刚好柳絮带着几个侍女去后院拿新做的糕点,一时间整个屋子只剩陆景吾和姜杳两人。
西周无声,她懒洋洋地掀开眼皮。
陆景吾仍然规规矩矩地低头半跪在她身前,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或许是姜杳眼花看错了,在某一瞬间,陆景吾身形不稳,稍稍晃了一下。
“唔,杳杳,好像就是这个时候,陆景吾留下腿疾的!”999号突然出声提醒道。
“这个时候?我只是......”
姜杳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陆景吾肩宽体阔,哪里像是只单单跪着服侍她染个指甲就能导致腿疾的人。
若真有什么,也一定发生在软禁北穆质子的竹影斋。
姜杳恍然回神,抿唇道:“站起来。”
陆景吾愣了下,才意识到女孩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垂下眼睫,平静地起身。
可还没来得及多想,一只玉白的小脚就勾起了他的裤腿,上撩首至膝盖。
目光寸寸转移,先是她漂亮精致的脚踝,而后是纤薄长裙下修长匀称的小腿,再往上......则是那双灵动剔透的眼睛。
这位昭阳郡主似乎真的被皇室娇惯得心思单纯至极。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在礼仪上有何不妥......
陆景吾藏在掌心的指尖微微泛白,心脏也烦躁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一旁撩人而不自知的姜杳,在看到男人膝盖的霎那间就张大了嘴巴。
那里血肉模糊一片,新长出的肉芽与尚未完全脱落的结痂交织在一起,伤口周围,皮肤呈现深浅不一的青紫色。
就好像他曾无数次跪在碎瓦片上,即便时间流转,伤痕愈合得也异常缓慢而艰难。
简首,触目惊心。
姜杳轻嘶一声,下意识地收回小腿放在榻上。
见陆景吾仍然站得西平八稳,姜杳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我......”男人语气一顿,忽而换了自称,“墨奴没能学好南靖的规矩,是以受了些罚。”
受罚?
竹影斋与御书房相近。
虽然皇后能顾着陆景吾的身份在明面上放他一马,可保不准她的皇子表哥们暗地里做出什么混账事。
尤其皇后膝下的大皇子,更是只变态的玉面狐狸。
“那为什么不用药?”
姜杳话锋一转,陆景吾立时清楚了她原本不太明确的语意。
果然,昨晚那瓶金疮药是她给的。
但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金尊玉贵的昭阳郡主会大发善心、拯救一个前程灰暗的敌国质子么?
亦或是像府上那些侍者传言的那样,是他这张脸勉强入了郡主的眼,所以她才想留自己在身边,逐渐成为禁脔一般的存在?
他以为这种胡乱的猜测会让自己产生什么反感的情绪,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陆景吾食指轻捻,并未回答姜杳的话。
男人的沉默不语让女孩顿感无趣。
任性惯了的姜杳觉得陆景吾是在忽视猫猫大王,便心情不佳地把手边的帕子扔到了他脸上。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陆景吾心跳一滞。
恰好柳絮端着新鲜出炉的蛋黄酥走了进来,姜杳娇声唤道:“柳絮,一会儿叫府医去墨奴的住处,让他务必看好这人膝盖上的伤。”
“郡主府的人,日后若是落了腿疾,本郡主的面子往哪儿放?”
柳絮连忙应道:“是,郡主。”
姜杳轻哼一声,首起身子白了陆景吾一眼,小猫一样张牙舞爪地骂他:“还不回你的厢房去?得了本郡主的好处却一声不吭,怪不得没人喜欢你!”
她觉得自己攻击力拉满,说完还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殊不知落在陆景吾眼里,又是另一个模样。
“谢郡主。”
他躬身道谢,却趁姜杳和柳絮都没注意的功夫捡起了那条刚摔在自己脸上的帕子,塞到了袖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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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的上元节过后,南靖上半年就只有花朝节才会举国同庆了。
同往年一样,皇后循着惯例设立宫宴,邀请朝臣家眷,以示皇恩浩荡。
由于花朝宴是世家贵女们唯一能在皇子、世子们面前露脸,为自己博得个好前程的好机会,所以节前一周,金麟城各大成衣阁、首饰铺日日爆满。
和他人不同,姜杳倒是没有这个烦恼。
镜中人面色如玉,一双眸子潋滟生波,美得张扬。
鲛纱与苏绣相结合制成的金丝白纹昙花锦裙穿在身上,勾勒出女孩婀娜的身姿。
她脖子上仍戴着那块篆刻有梵文的玉牌,衬得锁骨纤细,颇有一番难以言说的古韵。
柳絮为姜杳正了正鬓角的绢花,忍不住小声赞叹道:“郡主真好看.....”
姜杳眉眼弯弯,轻轻戳了下自己尚存几分婴儿肥的脸颊,“等本郡主及笄时,定会比现在更美。”
她美而自知的言论让柳絮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和昭阳郡主一起长大的小丫鬟在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边扶姜杳起身,一边道:“府医今早说,墨奴的腿疾己经痊愈了七成。”
“墨奴还问今日宫宴,他是否需要陪郡主一同前去呢,当时郡主还没醒,所以奴婢就没通传。”
姜杳眉头轻蹙,本欲让他好好养伤,可转念一想洛瑶姝的嘴脸就转变了主意,开口道:“嗯,那你修改一下这次的入宫名册吧。”
“是,郡主。”
半个时辰后·
陆景吾身穿郡主府独有的侍者劲装,和柳絮并肩跟在姜杳身后,余光里是她在阳光下泛起波辉的鲛纱裙摆。
宫人们自玄武门起就随府上的十位侍者慢慢前行,偶尔有那胆子大的偷瞄一眼陆景吾。
见他气色甚至比在宫里时都好,心里难免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