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处小院,傅霜余光瞥到那儿有个秋千。
她半是撒娇半是哭闹的要他停下来,送她过去坐一会儿。
京漾说了两遍不行,板着冷白清贵的脸,心硬似铁,可一对上她眼泪汪汪的眸子,再拒绝的话,就没办法从嘴里说出来了。
他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怀里的人听不得狠话,一听就红了眼圈,哭哭唧唧,从嗓子里哼出来的弱音似泣非泣。
他了解她,不会是真哭,就是装可怜,拿眼泪当筹码,逼他就范。
等到坐到了秋千上,傅霜停了哭闹,细白的指尖攥紧了罥索,垂下的睫羽轻轻颤着,声音轻轻,
“我有…有话跟你说。”
她迎着他幽深至极的眼神,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身上有婚约的事,似是委屈极了,眼角泛泪,可怜兮兮。
这事在她心底压的太久,像根刺儿,时不时划破皮肤,引来刺痛。
喝了酒,她的胆子大了些,收起眼泪,仰起脸,水雾弥漫的眸子首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我会解除婚约的。”
不管以什么样的代价。
“嗯。”
京漾咽了两下喉咙,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冷肃漆黑的夜,温度好似骤降了几分。
秋千“吱呀吱呀”的声响停了,他重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冷淡锐利的眉眼间掺了些许懊恼,用低低的嗓音同认认真真地她道了歉,而后温声道,
“是我不好。”
他早该主动跟她讲这件事的。
京漾的指尖落在她额角,慢慢往下落,在她眉骨处轻轻揉了揉,揉开了眉角皱着的弧度,细声低哄,
“这事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傅霜己经醒了酒,此刻在他怀里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
听着那几句哄,耳尖热了热,点点头。
“要不要下来自己走?”
京漾看着她,忽然问。
来这儿的聚餐的人不算少,有些还是跟她同校的。
她不肯公开恋情,平时也不许他到人多的地方接她,躲躲藏藏的玩地下恋。
他满心怨言,又不得不顾及她的心情。
傅霜不想从他身上下来,嫌路远,心安理得地把脸埋到他胸口,嘀嘀咕咕,
“你抱着我走不行吗。”
浓稠的夜色如一团浓墨,就算被人看见,也不好认出来的。
“好。”
—
七月初放暑假,傅霜回了德国。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软榻上,细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最后停在京漾的聊天页面那儿。
两人上一次聊天是在昨天。
她垂眸,反反复复打了几个字又删减,最终还是没把信息发出去。
过了三秒,手机忽然振动,傅霜吓了一跳,看清来电显示,呼吸微顿,调整好呼吸后接起。
“喂。”
京漾刚处理完手上工作,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玩弄手腕间的黑色细发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
傅霜从床上坐起,颤颤抬起羽睫,思索着如何开口。
听温亓哥说,京漾现在己经正式接手京家的一切事务,一天24小时,除去休息时间,根本挤不出空闲。
她眨眨眼,眸子似盏清透至透明的琉璃灯,很是善解人意,
“你在忙,我总是不好打扰你的。”
京漾眼皮微动,嘴角弧度隐隐向下,漫不经心地说,
“这么乖。”
他低沉的嗓音似有若无的透着淡淡冷意,些许失落,些许自嘲,
“我还以为是你不想我。”
“…没有的。”
傅霜垂着眸,心跳不止。
明明人不在眼前,她却莫名的紧张,无措。
门外传来催促,她垂眸,掩不住的失落。
同他说了会儿话,依依不舍挂电话前,脸红心跳地从嗓子里挤出极为小声的一句
“好想你。”
不等他回复,她立马挂断。
两三秒后,他的消息弹了过来。
“挂这么快。”
“我听见了。”
—
两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马德里。
傅霜不情不愿地上车,嘴里嘀嘀咕咕抱怨了几句。
傅聿衍回头看她,她扭过脸,还是有些不服气。
“又不是非得我来。”
斯图亚特克家族的欢庆日,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一听见这个家族的名字就浑身难受,恶心想吐,很强烈的排斥反应。
一个小时的车程,抵达温德庄园。
下车之后,立马有佣人上前来迎,嘴里说的是西班牙语。
她收敛了不耐,淡淡莞尔,乖乖跟在父亲身后,上台阶,过石柱,绕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前厅。
还没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怒喝。
随后,“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紧接着,有人走了出来。
她好奇地抬头,目光刚好撞入一双满是阴鸷狠戾的蓝灰色眼眸之中。
莱恩。
半年不见,他的眉眼更加凌冽,五官锐利感达到顶峰,每一寸轮廓都勾勒着锋利,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线条。
体裁完美修身的灰色西装,浑身浸润着深冷的寒气,似万年不融的冰山,肩上湿了一大片,细看上面还嵌着玻璃碎片。
傅霜视线往下,落在他满是血的右手上,漆黑的瞳仁骤缩,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莱恩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他收敛眉间戾气,微微一笑。
“诺亚叔叔。”
之后,他从她身侧走过,没有丝毫停留。
过了一会儿,斯图亚特克家族的佣人匆匆上前,将手里的医药箱递给她。
她没接,小脸偏到一侧,视若无睹。
傅聿衍头也没回,声音淡淡,
“不去的话,随我进来。”
傅霜眯了眯眸子,比起对着一群讨人厌的老顽固,她宁愿选择对付一个讨人厌的莱恩。
她接过医药箱,转身往莱恩离开的方向走去。
原本想着拿着医药箱糊弄一下,不去也无人知道。
但佣人始终跟在她身后,给她指方向,她就是想跑也没机会。
傅霜垂眸,堪堪压下心中不耐,站在车门前犹豫了几下,还是上了车。
莱恩懒懒地靠在后座上,神色不明,沉静冷冽的双眸落在她身上一刻,又移开,未做反应。
傅霜看清车内一切,不由得蹙眉。
他竟然没有做任何处理,像察觉不到疼,任由血液从指尖滑落,滴在地毯上。
狭小的空间内顿时氤氲起淡淡的血腥气。
她咽了咽口水,头皮阵阵发麻,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在男人平静淡漠的眼神下翻了翻医药箱,拿出消毒水和绷带,喏喏道
“我帮你包扎。”
她的算盘打得很响。
“你帮我,不对,是帮我们解除婚约,好不好?”
莱恩慢慢地笑了起来,拖长语调饶有兴致地,
“这笔买卖,好像不太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