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声，木板门被推开，柳芳菲拍打着围裙上的面粉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秦宇蹲在墙角，面前摆着三个竹筐。
"当家的，你这是弄啥咧？"
柳芳菲走近了两步，突然瞪大眼睛，
"哎哟，我的老天爷！"
竹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嫩黄色的鸡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少说也有二三十只。
秦宇抬起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多好的鸡苗！"
秦宇伸手捞起一只，小鸡在他粗糙的手掌上抖动着绒毛，
"你瞅瞅，全是母鸡，养大了能下蛋哩！"
柳芳菲只觉得眼前发黑，一把抓住秦宇的胳膊：
"你疯啦？上头的政策，'割资本主义尾巴'，一户最多养五只鸡！你这三十只，是要咱家被当典型批斗啊？"
秦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这才想起确实有过这个规定，说要"坚决割掉资本主义尾巴"，每户家禽不得超过五只。
"我...我一高兴给忘了..."
秦宇挠着后脑勺，声音低了下去，
"可这鸡苗实在好，两毛钱一只，我寻思养大了能卖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去年村东头老李家就为多养了两只鸭子，被拉到公社批斗了三回！你忘啦？"
秦宇不说话了，低头看着筐里的小鸡。他买的时候光想着能卖钱了。
"那...那现在咋整？"
秦宇小声问。
柳芳菲咬着嘴唇想了想：
"赶紧的，留五只，剩下的都送回去！"
"送不回去了，"
秦宇苦笑，"那卖鸡的是从县上来的，这会儿早走了。"
“要不看谁家要？”
"你当别人都傻啊？"
柳芳菲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节骨眼上谁敢要？人都要养不起了，哪有粮食养鸡？"
"试试呗，"
秦宇己经行动起来，找了几个破篮子开始分装小鸡，
"咱养鸡不是不用粮食吗？"
柳芳菲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不用粮食？你天天割草喂呀？"
秦宇神秘地眨眨眼：
"用小龙虾。"
"你傻啊！"
柳芳菲急了，
"两斤六毛钱的虾，养不到一斤值六毛钱的鸡，你真会想！"
秦宇不慌不忙地放下篮子，拉着妻子蹲在鸡筐旁，压低声音：
"六毛钱的鸡是供销社收的价，我当生态鸡卖给县里饭店是九毛一斤。六毛钱的虾是我们卖出来的价，其实我们捉虾完全是无本买卖。"
柳芳菲愣住了，眼睛渐渐亮起来：
"你是说..."
"河沟里虾多得是，一捞几篓子。"
秦宇声音更低了，
"鸡吃虾长得快肉还鲜。饭店老王上次就说，要是能供这种鸡，他给高价。"
柳芳菲咬着嘴唇盘算：
"可这政策..."
"所以才要分给几户养啊！"
秦宇兴奋地说，
"咱找几户可靠的，每家五只，用虾喂。等鸡大了，统一卖给老王，赚的钱平分。"
正当两人发愁时，院墙外传来一声咳嗽。大伯背着手站在那儿，瘦长的脸上满是严肃。
"哟，秦宇，你家这是要开养鸡场啊？"
大伯的眼睛在竹筐上扫来扫去。
柳芳菲赶紧挡在竹筐前："大伯，您说笑了，这是...这是帮亲戚捎带的..."
"是吗？"
大伯拖长了声调，
"上面有'政策，不准私人搞副业。你们可不要犯糊涂。"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到时就让你们爹同革委会汇报吧。."
秦宇挤出一个笑容：
"大伯，您看这事儿..."
大伯摆摆手：
"我啥也没看见。不过要是公社追究起来，你爹怕是也捂不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也别为难，我家也养五只吧，这是政策允许的。”
说完转身走了。
柳芳菲等大伯走远，一把抓住秦宇的胳膊：
"完了完了，大伯肯定要找爹告状！这可咋办啊！"
秦宇就笑了，他抬起头：
"要找咱爹就好了，还能有你更亲？妥妥的宠女狂魔。"
“咋说话呢？什么魔呀鬼呀的，那爹不是也为难。”
“他最后是想要鸡娃吗？是跟咱们一起站队，我们只要不被人抓到把柄，他会保我们的。”
“这还不是把柄吗？多一两只还行，三十只，你骗鬼去吧。”
"这其实是好事儿，嫂子们娘家，每家五只咋样？大伯也说了，这是政策允许的。简首是鸡屁股银行。"
秦宇蹲在门槛上，手里捏着根草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芳菲。
柳芳菲边和面，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确定能卖出去？"
"饭店要不是急着要，他能专门派人来收？"
秦宇站起来，向兜里掏去。
"你看，连明天的钱他都预付了。"
柳芳菲擦了擦手，突然抬头：
"钱呢？"
秦宇掏了个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尴尬地摊开手：
"没了。"
"没了？"
柳芳菲的声音陡然提高，"三十块钱，一眨眼功夫就没了？"
"这...这不是..."秦宇搓着手，
"10块钱买了这些鸡。然后给大哥、二哥各分了10块钱。要不...问咱哥要回来？"
柳芳菲把面团重重摔在案板上：
"那倒不用。你办的好事，让全家跟着忙得昏天黑地。"
秦宇凑过去，讨好地说：
"其实还都不是怪你。昨天留了100块钱，你也不收好。让二哥看到了。这还没有分家呢，他能没点想法？"
"那是我男人有本事！"
柳芳菲抄起擀面杖指着门外，
"有本事他自己赚去！"
"所以他妹夫就给他丈母娘一个赚钱的门路。"
秦宇突然说。
柳芳菲举着擀面杖的手停在了半空：
"啥意思？"
秦宇趁机接过擀面杖，帮着擀起面皮：
"我们就让二嫂娘家养五只鸡，鸡生蛋，蛋生鸡。。"
柳芳菲盯着丈夫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笑了：
"你呀，鬼精鬼精的。"
"这不都是为了咱家嘛。"
秦宇边擀面边说，
"不但解决了咱燃眉之急。哥哥们丈母娘家得了好处，也有了进项，多好。"
柳芳菲重新和起面来，语气缓和了不少：
"那剩下的钱呢？别告诉我你都给花了。"
秦宇的动作顿了顿：
"给爹买了点烟叶...还有，给小英扯了块花布..."
"你就是狗窝放不得剩饭。"
柳芳菲又要发作，但看到丈夫缩脖子的样子，又忍住了，
"算了，反正鸡还能继续养。不过从明天开始，钱得我管着。"
"成！都听你的！"秦宇如蒙大赦，
"明天饭店还来收虾，以后的钱全归你管，我都不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