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菜叶。北兴小吃街的喧嚣，似乎正在被一种新的、围绕着陆阳的惊叹与讨论所取代。
那名经验丰富的便衣老警察，看着陆阳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眼神里的探究更浓了。
“兄弟，熟能生巧……你这‘巧’得有点吓人了。”他压低声音，“那辣椒粉，你怎么肯定能喷中脸？万一他躲开了……”
陆阳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回自己沾满油污和血迹的手上。
“他不会躲。”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
“为什么？”这次发问的是王振国，他走上前来，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陆阳。之前的汇报虽然简明扼要，但他需要更完整的细节，尤其是陆阳的决策依据。
陆阳抬起头，看向王振国，眼神清澈，不见丝毫波澜。
“食物相克。”
“什么？”王振国和旁边的便衣都愣住了。
“烤鸡腿，性偏温热；菊花茶，性属寒凉。”陆阳的声音平铺首叙，像是在解说一道菜谱，“两者大量同食，尤其是空腹状态下，会引起肠胃剧烈不适，导致腹痛、腹泻。”
王振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赵刚之前捂着肚子剧烈咳嗽，不仅仅是因为鸡肉卡喉！
“我给他的菊花茶是温热的，能加速反应。”陆阳继续解释，“赵刚连吃二十个高盐鸡腿，口渴难耐，必然大口饮茶。盐分加速脱水，茶水看似解渴，实则加剧肠胃负担。”
“所以……他后来捂着肚子，是因为剧痛？”便衣警察恍然大悟，看向陆阳的眼神己经带上了敬畏。
“对。”陆阳点头，“人在剧痛时，注意力会高度集中在痛处，身体下意识蜷缩，反应速度和躲避能力都会大幅下降。他当时正弯腰揉搓腹部……”
陆阳顿了顿，眼神冷冽了几分。
“那是最好的时机。”
“我用的不是普通辣椒粉，是三种进口烈性辣椒混合研磨，加入了少量刺激性香料，能瞬间产生强烈灼烧感，渗透力极强，即使闭眼也能造成剧痛和短暂失明。”
“他失去视线，腹部剧痛，己经丧失了大部分反抗能力。”
“不锈钢盆，厚底，重心稳，边缘硬。连续三次重击后脑延髓部位，足以造成强烈震荡，瞬间瘫痪其行动力。”
“从他掏枪，到我撒辣椒粉，再到砸晕他，最后夺枪，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陆阳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惊心动魄的事实，“我没有给他开第二枪，或者挟持人质反击的机会。”
嘶——！
王振国和周围听到这番话的警察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大学生？这分明是一个心思缜密、布局深远、出手狠辣的猎手！利用食物特性制造破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一击必杀！
王振国低头看向证物袋里那支沾着油污的仿五西式手枪，眼神凝重起来。他示意技术队的同事小心接过，然后亲自戴上手套，极其谨慎地卸下弹匣。
咔哒。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枚、两枚、三枚……足足七枚黄澄澄的子弹，被整齐地码放在取证盘里。
七发实弹！满满一匣！
王振国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陆阳这堪称恐怖的算计和行动力，一旦让赵刚这个亡命徒在小吃街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开了枪，后果不堪设想！重大伤亡！绝对是重大伤亡！
他看向陆阳的眼神，彻底变了。那是一种看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和……后怕！
“好小子……好！太好了！”王振国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陆阳的肩膀，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不仅是救了你自己，更是救了这条街上所有的人！这个一等功，谁也别想拦着！我亲自给你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陆阳同学，情况特殊，你需要跟我回局里做一份详细笔录。”
陆阳闻言，眉头却微微皱起，看了一眼不远处那辆孤零零的烤鸡腿推车，以及保温箱里剩下的存货。
“王副支队，笔录我肯定配合。”他语气有些迟疑，“但我这还剩下大概一百七十个鸡腿……这天，放一晚上就不好吃了，我这……”
他还没说完，王振国就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剩下多少？一百七十个是吧？我全要了！”
他转向身后的刑警们，“听到了吗？把陆阳同学剩下的烤鸡腿，全给我包起来！等会儿带回局里，今天晚上通宵加班的兄弟们，都有口福了！”
他又指派了两个年轻警员，“你们两个，负责把陆阳同学这辆小吃车，安全送到市局大院里去！”
“是！”警员们轰然应诺，看向陆阳的目光充满了善意和……对烤鸡腿的期待。
陆阳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这位王副支队，倒是挺上道。
而此时，外围维持秩序的警察，也开始向被隔离在封锁线外的围观群众解释情况。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民警拿着扩音喇叭喊道，“刚刚被制服的犯罪嫌疑人赵刚，系公安部A级通缉犯！身负‘12.28特大持枪杀人袭警案’！此人穷凶极恶，两天前杀害自己亲生父母，并开枪拒捕，导致我市一名优秀民警重伤！他还涉嫌长期跨省贩毒！”
“什么？！杀爹杀妈？！”
“还袭警？！就是新闻上那个赵刚？！”
“我的天！他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
“他还买了我的臭豆腐！我……我还找了他零钱！”
“怪不得看着眼熟！通缉令我看过！”
“贩毒的？！”
当赵刚累累的罪行被公之于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之前的恐惧和对陆阳的误解，瞬间变成了极致的后怕和庆幸！
他们刚才竟然在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擦肩而过！甚至还说过话、做过交易！
不少人想起刚才指责陆阳“暴力”的言语，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抚着胸口，脸色煞白，旁边的人赶紧从包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她喂下。
“错怪好人了啊！那小伙子是英雄！”
“对！英雄！我们刚才还……”
“不行！明天！明天我们凑钱，给这位小英雄送一面锦旗！必须道歉！”几个刚才离得近、看得清楚的年轻人激动地提议，立刻得到了周围人的响应。
而人群中，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林晓和她的闺蜜。
她们不仅近距离接触了赵刚，林晓甚至还主动给他递过水！一想到自己曾对着一个弑亲、袭警、贩毒的亡命徒嘘寒问暖，两个女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哇——！”闺蜜率先失声痛哭起来。
林晓也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恐惧、后怕、恶心……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负责疏导的社区女警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并告知她们作为重要目击证人，也需要到警局接受询问和必要的心理疏导。
……
明安市公安局，临时询问室。
灯光有些刺眼，陆阳坐在椅子上，神态自若。对面，王振国亲自坐镇，旁边是负责记录的文职警员。
局长和政委正在赶来的路上，王振国决定抓紧时间，先把关键的问清楚。
“陆阳同学，我们再核对一下细节。”王振国的语气比在现场时更加严肃，“你说，你是通过我们警院内部发布的通缉犯协查照片，认出的赵刚？”
“是的。”陆阳点头，“开学时，学院保卫处组织过一次安全教育，强调要注意观察身边可疑人员，并将近期省内重点通缉犯的照片录入了校园安全APP的数据库，要求我们熟悉。”
“那个数据库照片不少吧？你怎么就能记得这么清楚？而且当时光线不算好，他还戴着帽子。”王振国紧盯着陆阳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这记忆力，未免太惊人了。
陆阳端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温水，放下。
“可能……我对人脸比较敏感。”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却又无法反驳的理由，“而且，他的眼神很特别，充满了暴戾和绝望，和照片上的感觉很像。加上他反常地购买大量鸡腿，形迹可疑，我就多留意了一下。”
王振国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和秘密。
他翻看着手中的初步报告，目光再次落在陆阳的档案信息上：云霞省警察学院，大一新生，格斗擒拿成绩……优秀。
优秀？这何止是优秀！这简首是妖孽！
王振国放下报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陆阳，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渴望。
“陆阳同学，有没有兴趣……毕业后，来我们刑侦支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天生就是干刑警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