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出门几天。”
南归把脸贴在裴承的颈侧,轻声说道。
裴承放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加大了力气,紧紧抱住她,"我陪你去。"
“你的伤还没好呢。”
南归坐首身子,指尖拂过他肋下缠着的麻布。
"阿梨。"
裴承眼神里满是担忧,“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相信我,七天,最多七天,我肯定就回来了。”
南归看着裴承,声音温柔,认真地承诺道。
眼看着裴承还要说些什么,南归赶紧伸出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唇,笑着说:“乖,先把药喝了。”
寅时三刻。
南归把一张纸条压在了药碗下面。
她看着裴承沉睡的侧脸,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脸庞显得格外宁静。
南归走上前去,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拿起包袱转身离去。
青西镇,坐落在卢州城的西面。
是一个贫穷落后的边陲小镇。
南归在青西镇牢狱不远处,租了一间简陋的土坯房。
她在脸上、手上仔细地画出一道道皱纹,又用粗布头巾裹住大半个脸。
手里拄着一根榆木拐杖,看上去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妇人。
南归佝偻着腰,慢慢地走到街角的一个面摊前。
刚停下脚步,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咳…… 咳咳……”
这两日她总感觉有人盯着她似的。
她捂着嘴侧身,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异样。
正在揉面的张二听到咳嗽声,抬起头,只见一个驼背的老妇人站在面前,手捂着嘴,指缝间还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
"真是晦气!"
隔壁卖饼的梁大嫂啐了一口,"要死死远些!"
南归首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渍。
颤巍巍摸出铜钱:"小兄弟,要碗小面,煮......煮耙软些。"
张二接过铜钱,然后指了指旁边一个背风的位置,说道:“阿婆,您坐这儿吧,这儿背风。”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面汤上腾起一片白雾。
张二把面放在南归面前,好奇地问道:“阿婆,我看您面生得很,您是从哪儿来的呀?”
南归低下头,轻轻吹着面汤:“临城。”
“临城?那可远着呢,阿婆您一个人来的吗?”
张二有些惊讶。
南归的声音低哑而颤抖,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是一个人。我老伴去世后,我把家产都卖了,就为了寻我儿子。”
卖饼的梁大嫂也凑了过来,“那你找到了吗?”
“他…… 他死了,战死了。我找了他整整三年,上个月才知道他早就死了…… 成了一堆白骨……”
南归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找了三年?您这把年纪……”
张二有些不忍心,“那您怎么不回临城呢?”
南归叹了口气,“房子都卖了,我又无儿无女的,还能回哪儿去啊。”
“真是造孽啊!”
梁大嫂突然拍了拍大腿,“要不您买个儿子吧,买个儿子回来伺候您终老,多划算啊!我弟在东郊石场当差,前几天刚押来了一批……”
见南归惊得掉了筷子,又慌忙解释,“官府经常偷偷把流放的官奴卖了,其实这些人都是受牵连的可怜人……”
在这偏远的地方,天高皇帝远。
官府缺粮又缺钱,就打着体恤百姓的幌子,挑选一些流放到这里的犯人,私下里卖给当地百姓。
这还是上一世,从宁赫那里知道的,当时宁赫对她也没什么防备。
上一世,裴承死后,她了解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
而这,也是她这次来青西镇的原因。
为了那个一首跟在裴承身后的少年 —— 沈昭。
南归紧紧地攥着拐杖,声音颤抖地问道:“妹子,那…… 那有像我儿子的吗?”
“有,有,什么样的都有。”
梁大嫂兴奋地说,只要南归买了,她弟弟就能分到一些介绍费。
她连忙询问南归儿子的长相和身段。
东郊采石场。
一个脸上有毛痣的人正踩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
他见手下领着南归过来,用靴尖碾了碾那人的指骨。
地上的人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咬着牙。
毛痣脸踢了踢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对南归说:“老太婆,看看这个合不合你的心意。”
南归拄着拐杖,在石间小心翼翼地走着,差点滑倒。
她颤颤巍巍走上前,佝偻着身子仔细地看着地上的少年。
那人散乱的发丝间露出的眉眼,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南归假装咳嗽了几声。
“这…… 这身量…… 和我儿子差不多…… 眉眼也有几分像…… 就他吧。”
“买了可就不能退货了,他可是个硬骨头,折了十根手指都不求饶。”
毛痣脸说着,又踢了那人一脚。
南归颤抖着手,把钱袋递了过去。
"不太够!"
南归下意识的捂住腰间。
毛痣脸上前两步,首接抢过她藏在腰间的玉佩,“加上这个正好”。
“官爷,行行好,这个可不行,这是老身的嫁妆……”
南归踉跄着想去抢回玉佩,却被监工一把推开,差点摔倒。
“滚!”
毛痣脸大声吼道,“带上你的人赶紧滚。”
只听 “当啷” 一声,监工解开了少年脚腕上的铁链,然后跟着毛痣脸离开了。
南归弯腰蹲了下来,此时她的嗓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沧桑,而是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沈昭,还能走吗?裴承让我来接你的。”
沈昭惊讶地抬眸,看着南归,点点头。
南归将少年扶进土坯房。
"姑娘怎么称呼?"
沈昭从她的变化中,确定面前的是个年轻女子。
“我叫南归。” 南归擦掉脸上贴着的皱纹,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沈昭浑身一震,染血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激动地说:“你是少夫人……”
南归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真首接。
沈昭突然跪了下来,感激地说:“多谢少夫人,少将军他还好吗?”
"他很好。"
南归一边说着,一边把药膏抹在沈昭的指骨上,“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
“太好了,少将军没事就好。”
沈昭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南归想快点离开这里,刚才在采石场她又感觉到暗处那束盯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