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整顿东林
雨声渐大,敲打在窗棂上发出密集的响声。朱慈烺放下手中的考卷,目光扫过堂下三人:“钱先生、吴先生、龚先生,本宫有个想法。”
三人齐齐抬头,等待太子发话。
“这次科举虽有波折,但人才辈出,其中不乏东林后继。”朱慈烺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如趁此机会,集结东林党人开会,推选出这一轮的东林领袖和核心成员,三位觉得如何?”
钱谦益等人对视一眼,心知这不是商议,而是通知。吴伟业率先开口:“殿下圣明。东林书院自成立以来,一直是正人君子聚集之所。如今确实该选出新的领袖了。”
“那就这么定了。”朱慈烺点点头,“钱先生负责筹备,务必办得风风光光。”
与此同时,玉溪河上一艘华丽的客船正缓缓前行。雨帘中,船头的旗杆光秃秃的,显得格外萧瑟。
范一己坐在船舱内,目光呆滞地望着那根旗杆。三十年的举人功名,一朝丧尽。那面写着“吴县范举人”的白旗,再也不会挂在上面了。
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从前。当年他还是个穷酸私塾先生,若不是岳父周济,怕是早就饿死街头。直到四十岁那年,一举中了秀才,又考中举人,这才算熬出头来。
学生们纷纷前来孝敬,或送田产,或献店房。商人们争相用重金租用他的举人招牌避税。短短几月,他就从一个穷教书先生变成了富绅。
可这一切,都在昨日烟消云散。
“老师,老师还不是被这群学生给整得焦头烂额!”一旁的苏瑾声音哽咽,眼中含着泪水。
范一己苦笑着摇摇头:“就算不当这个出头鸟,你以为举人、秀才的避税之权还能保得住?朝廷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
“可是还有钱阁老、侯阁老……”苏瑾急切道,“听说马上要开东林大会了,正人君子定能扭转乾坤!”
“哼!”范一己不屑地嗤笑了一下,“革去咱们功名的不正是钱阁老么?哪来的东林大会,不过是打着东林旗号的权阀大会罢了!”
船舱内一时沉默。范一己望着窗外的玉溪河水,眼中尽是凄凉。那些得来容易的田产、店房,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散尽了。学生们也会一个个远离,再不会称他一声“老师”。
就在这时,船舱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快看!是钱阁老的船!”
范一己和苏瑾急忙起身,透过窗户往外望去。只见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正从旁边驶过,船头高高飘扬着“东林重臣”的旗帜。
“呸!”范一己啐了一口,“这些人,早就不是当年的东林了。”
苏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船在雨中缓缓前行,玉溪河两岸的景色在雨帘中若隐若现。范一己知道,不仅是他们,整个云陵士林都将迎来巨变。那些靠着功名吃饭的日子,终究是要结束了。
与此同时,在金陵城另一处宅院中,一场秘密会议正在进行。
“太子这是要借东林大会的名义,整顿党务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低声说道。
“可不是么?”旁边一人接口,“先是科举改制,现在又要开东林大会。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东林都赶尽杀绝啊!”
“诸位莫慌。”坐在上首的中年文士开口道,“太子再怎么样,也不敢把东林一网打尽。我们只要……”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钱阁老刚刚下了告示,要清查全城的避税商号!”
屋内众人顿时哗然。
“这是要断我们的财路啊!”
“没了避税的收入,我们拿什么维持门面?”
“钱阁老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坐在上首的中年文士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看来,太子是要动真格的了。”
朱慈烺站在明远楼上,俯瞰着雨中的玉溪河。船只在雨中穿梭,偶尔传来几声船家的号子声。
“殿下,东林大会的筹备工作已经开始了。”身后传来钱谦益的声音。
朱慈烺没有回头:“嗯,要办得热闹些。”
“是。”钱谦益应了一声,又道,“不过……老东林那边怕是会有些动作。”
“无妨。”朱慈烺淡淡道,“让他们折腾去吧。”
钱谦益躬身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朱慈烺继续望着窗外的雨景,心中已有定计。要在云陵推行新政,必须先拔掉这些根深蒂固的特权。而东林党,就是第一个要动的对象。
不过这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先让钱谦益他们帮着集结东林党人开会,借机整顿党务。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
雨越下越大,玉溪河上的船只渐渐稀少。这座繁华的金陵城,即将迎来一场巨变。而这场变革的序幕,已经在这次科举中悄然拉开。
范一己的船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码头。他扶着苏瑾下了船,回头望了一眼那根光秃秃的旗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走吧。”他轻声说道,“该回家了。”
雨中,师徒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巷深处。
南京内城的青龙街,一座气势恢宏的深宅大院巍然矗立。朱红色的大门上,铜钉排列整齐,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距离国子监不远,地段之优越,面积之广阔,无不彰显着主人的显赫身份。庭院内假山叠翠,曲径通幽,一派富贵气象。
自去年九月“权阀之乱”后,南京城内多数园林宅邸已易主。能在皇城附近获赐如此豪宅者,必是位极人臣。大门外悬挂的“克难温泉伯”匾额格外醒目,这温泉二字,取自南京城外的碧泉山庄。
朱慈烺赐封钱谦益为温泉伯,表面是褒奖其功勋,实则暗含深意。钱谦益素来畏寒怕冷,不敢用凉水,这温泉二字倒是恰如其分。当然,钱谦益对这层含义一无所知,还引以为傲。
朱慈烺不仅封他温泉伯,还在汤山赐了一处别墅给他的夫人柳如是。虽说价值不高,但这般殊荣在定国功臣中也是少见。
此时的温泉伯府后院花厅内,檀香袅袅,茶香四溢。钱谦益正愁眉不展地坐在主位上,手中的茶盏已然凉透,却浑然不觉。
“老师为何如此烦忧?”一名身着青衫的学生轻声问道,“这次恩科虽然闹得不太体面,但也不能归咎于您啊。”
左班监察御史纪坤放下茶盏,眉头微蹙:“是啊,现在士林中都在议论,说太子过于苛刻,破坏了朝廷优待读书人的祖制。”
“住口!”钱谦益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纪坤,“慎言!这可是大不敬!”
纪坤不以为意,反而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道:“老师,学生只是实话实说。难道您还看不出太子的真实意图吗?”
“纪坤,”郑森放下手中的点心,不以为然地说,“太子不过是要严征商税罢了,我都没什么意见,你一个御史有什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