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细雪漫过宫墙，蓝纱灯熄灭的瞬间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路瑶萱踮脚接住飘落的蓝绢花，耳畔银铃随着转身的动作发出清泠响声。
魅瑶萱垂眸扫过食盒边沿沾着的朱砂，指尖不着痕迹地抹去那点暗红。
"采办司新到的天竺蓝绸，正配得上萱儿新裁的春衫。"她笑着将蓝绢花别回侄女鬓间，腰间玄铁令牌擦过石柱发出轻响。
苏歌韵捧着狐裘安静地缀在三步之外，灯笼将三人的影子叠在结了薄冰的莲花池上。
假山后突然传来孩童清亮的嗓音："蓝花碾碎入药，能治阿娘的手疼呢。"魅瑶萱脚步微滞，透过梅枝缝隙望见紫衣正弯腰给孩童系斗篷带子，石青锦袍的男子往她手里塞了个鎏金手炉，融化的雪水顺着八角亭檐角滴在那人肩头，洇开深色痕迹。
"拓跋宇鸿。"这个名字在魅瑶萱喉间滚了滚，最终化作喉头腥甜。
她看着小唐涟鸿蹦跳着摘下朵蓝雪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同样飘着细雪的夜晚，那个蜷缩在冷宫墙根下捡梅子的孤女。
路瑶萱的银铃声突然急促，绯色裙裾扫过覆雪的山石。
魅瑶萱抬手示意苏歌韵留在原地，望着侄女攀上假山的背影，忽然发现她今日簪的孔雀银步摇，与当年自己送进冷宫的那支竟有八分相似。
八角亭里溢出暖融融的笑语，苏若卿将孩子裹进狐裘时露出腕间狰狞疤痕。
魅瑶萱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那里埋着三年前种下的噬心蛊，此刻正随着亭中人的笑声泛起细密刺痛。
她看着拓跋宇鸿用掌心焐热妻子冻红的手指，突然想起今晨暗卫呈上的密报——北疆药谷的雪灵芝，昨夜刚送进太极殿。
"姑姑快看！"路瑶萱从假山顶抛下朵蓝雪花，莹白指尖点在苏若卿发间金钗上，"那位夫人簪头的蓝宝石，像不像您妆匣里收着的那支？"
魅瑶萱袖中银针倏地刺入掌心。
十年前她亲手将蓝宝石发簪钉进楚音韵心口时，确实留了块碎片。
夜风卷着药香掠过亭台，她看见苏若卿突然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金钗在琉璃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恰如当年冷宫地砖上凝结的血冰。
"不过是寻常蓝晶石。"她笑着接住飘落的雪花，任由融化的冰水顺着指缝渗进玄铁令牌的纹路。
令牌边缘新添的裂痕硌着腰间旧伤，那是三日前拦下柔然死士时留下的。
更鼓声从摘星楼遥遥传来，苏若卿起身时帕子不慎掉落。
魅瑶萱盯着帕角绣着的半只玄鸟，看着拓跋宇鸿俯身去捡时露出的后颈——那处本该有道箭疤的位置光滑平整，仿佛十七年前雁门关外的乱箭从未存在过。
路瑶萱捧着大把蓝雪花跑回来时，正撞见姑姑眼底未及收敛的痛色。
她顺着那道目光望去，紫衣夫人倚在丈夫肩头轻笑，鬓边金钗在月光下晃出细碎光晕，像是谁把银河揉碎了洒在三千青丝间。
更鼓声裹着细雪漫过宫墙，苏若卿借着整理孩子衣襟的动作避开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拓跋宇鸿的手掌适时覆上她微颤的肩头，鎏金手炉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倒真像是寻常恩爱夫妻的模样。
"夫人当心脚下。"苏歌韵躬身行礼时，玄色袖口露出半截缠着药纱的手腕。
苏若卿颔首回礼时瞥见那抹暗红，忽觉腕间旧伤泛起细密的痒——三年前被铁链磨出的疤痕，每逢落雪天总要这般作怪。
小唐涟鸿蹦跳着钻进人群，石青锦袍擦过苏若卿的裙摆。
拓跋宇鸿虚扶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恰如昨夜他踏着积雪闯入太极殿，将北疆快马送来的药匣拍在她梳妆台上的力道。
"爹爹快看！"孩子举着糖画从糖人摊子钻回来，糖稀勾勒的玄鸟翅膀堪堪擦过魅瑶萱的绯色披帛。
路瑶萱的银铃声突兀地停顿，又随着她俯身拾起糖画的碎屑恢复如常。
苏若卿看着女儿踮脚将糖画喂到父亲唇边，忽然想起三日前药碗底未化尽的雪灵芝残渣。
晨光刺破云层时，朱雀大街己铺满蓝绸扎就的情花。
卖花娘竹篮里的蓝雪花沾着晨露，与苏若卿鬓间金钗折射的光晕融成碎星。
魅瑶萱隔着三个摊位抚弄腰间令牌，玄铁纹路里渗进的雪水正慢慢洇湿绯色衣料。
"夫人可要买支情花？"卖花娘将蓝雪花递到苏若卿眼前时，拓跋宇鸿的指尖正划过她发间金钗。
魅瑶萱看着那支镶着蓝宝石的金钗微微颤动，忽然记起十日前暗卫送来的密报——北疆药谷的雪灵芝，需佐以蓝雪花汁液方能解毒。
小唐涟鸿拽着母亲袖摆往糖糕铺子挤，苏若卿踉跄半步，拓跋宇鸿揽在她腰间的力道骤然加重。
路瑶萱的孔雀银步摇擦过糖糕铺的幌子，惊落几片蓝绸扎的假花瓣。
魅瑶萱望着苏若卿腕间随动作时隐时现的疤痕，噬心蛊在血脉中游走的刺痛竟与二十年前冷宫地砖的寒意重合。
"阿娘尝尝！"孩子举着糖糕踮脚，苏若卿俯身时金钗垂落的流苏扫过糖霜。
拓跋宇鸿及时托住她手肘，掌心温度透过三重衣料灼得她眼睫微颤。
路瑶萱的银铃声混在更夫敲响的晨钟里，惊飞了糖糕铺顶棚栖着的灰雀。
魅瑶萱转身走进绸缎庄的阴影，玄铁令牌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苏歌韵捧着新裁的蓝绸跟进来时，正看见自家主子将天竺香料撒进鎏金香炉。
烟雾腾起的刹那，朱雀大街传来孩童清亮的笑闹声。
"那位小公子倒是活泼。"苏歌韵将蓝绸搁在案上，指尖扫过布料边缘的孔雀纹。
魅瑶萱望着香料在炉中燃成灰白，忽然想起今晨暗卫传来的消息——柔然使团携着十车蓝雪花，此刻正停在雁门关外。
糖人摊子的铜勺磕碰声里，苏若卿替孩子擦去嘴角糖渍。
拓跋宇鸿解下大氅裹住她单薄的肩头，貂毛领口扫过她颈侧旧伤时，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卖花娘竹篮里最后一支蓝雪花被风卷起，正落在苏若卿绣着半只玄鸟的帕子上。
路瑶萱的绯色裙裾扫过青石板路，银铃声追着飘远的花瓣消失在街角。
魅瑶萱望着那家人逐渐隐入晨雾的背影，令牌边缘的裂痕正巧卡住腰间旧伤结痂的位置。
绸缎庄掌柜捧来新到的月影纱时，她袖中银针己沾了三滴心头血。
"北疆的雪该化了。"她抚过布料上银线绣的雁纹，听着更夫敲响第二遍晨钟。
糖糕铺顶棚融化的雪水正顺着幌子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当年冷宫墙角蔓延的血迹。
（续写部分）
糖渍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光泽，小唐涟鸿抓着风车在人群里横冲首撞。
苏若卿被撞得后退半步，腰间缠枝莲纹的禁步撞在石栏杆上发出脆响。
拓跋宇鸿的手掌稳稳托住她后背，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当心青苔。"
"阿爹快看！"孩子举着风车往父亲怀里钻，竹骨上糊的蓝纱蹭开了拓跋宇鸿的玉带钩。
苏若卿低头整理孩子歪斜的锦缎抹额，余光瞥见魅瑶萱正将银针别回腰间革囊，绯色披帛被风吹得缠住路瑶萱的孔雀银步摇。
河岸边青石板沁着晨露，卖花娘挎着竹篮沿阶叫卖。
拓跋宇鸿虚扶着苏若卿的臂弯忽然收紧——前方人群推搡着涌向系满蓝绸带的古柳，几个柔然装束的商贩正往河里倾倒蓝雪花瓣。
"等晌午人少些再来？"他话音未落，小唐涟鸿己拽着苏若卿的披帛往前挤。
路瑶萱的银铃声忽近忽远，魅瑶萱玄铁令牌磕在石栏上的声响混在更夫敲响的晨钟里。
苏若卿腕间旧伤突地刺痛，三年前铁链磨破的皮肉在寒气里苏醒似地突突跳动。
日头移过柳梢时，河岸终于清静下来。
拓跋宇鸿解下大氅铺在青石板上，苏若卿倚着柳树数水面漂浮的蓝绸花灯。
小唐涟鸿蹲在浅滩撩水，风车浸湿的蓝纱贴在他冻红的掌心里。
"开了！"路瑶萱的轻呼惊飞了柳梢麻雀。
河心漩涡处浮出拳头大的蓝花苞，冰晶似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
魅瑶萱的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寒光凛冽的弧，苏若卿突然按住腕间疤痕——噬心蛊在血脉里翻腾的痛楚竟与那夜冷宫地砖的寒气如出一辙。
两丈外的石阶上，拓跋宇鸿正弯腰替孩子系紧蹀躞带。
蓝雪花完全绽放的刹那，他后颈被日光映得雪白，本该存在的箭疤位置光滑如新。
魅瑶萱瞳孔骤缩，三日前暗卫密报中"雪灵芝可消陈年旧伤"的字句突然在耳边炸响。
花影倒映在河水里的瞬间，小唐涟鸿的风车脱手坠入漩涡。
路瑶萱的绯色裙裾扫过苏若卿的绣鞋尖，孔雀银步摇垂落的珠串堪堪擦过拓跋宇鸿的玉冠。
魅瑶萱看着蓝雪花以绽放时十倍的速度枯萎，忽然发现苏若卿金钗上嵌着的蓝宝石，正是当年楚音韵咽气时攥在掌心的碎片。
"该回了。"拓跋宇鸿将手炉塞进苏若卿掌心，鎏金外壳烫得她指尖发红。
小唐涟鸿扒着石栏不肯挪步，湿漉漉的风车杆还在河面打着旋儿。
苏歌韵捧着新买的蓝绸从绸缎庄出来时，正撞见路瑶萱弯腰去够水面漂浮的蓝绢花。
暮色漫过河岸时，最后一缕蓝绸带从柳枝上飘落。
魅瑶萱将银针浸入盛着雪水的瓷盏，看着血色在冰水里洇开。
绸缎庄二楼传来苏若卿哄孩子入睡的轻哼，断断续续的调子竟与冷宫墙根下楚音韵哄她入睡的童谣重合。
"明日启程去北疆？"路瑶萱将蓝绢花别在腰间革囊，银铃随着转身动作发出闷响。
魅瑶萱望着河面残存的蓝雪花汁液，忽然想起今晨暗卫密报里"柔然使团携十车蓝雪花入关"的消息。
玄铁令牌的裂痕擦过腰间旧伤，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孔雀纹蓝绸。
糖画摊子收摊的响动惊醒了打盹的灰雀，小唐涟鸿揉着眼睛往母亲怀里钻。
拓跋宇鸿解下玉佩逗弄孩子，羊脂玉上雕的玄鸟翅膀扫过苏若卿腕间疤痕。
魅瑶萱看着那家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将瓷盏里的血水泼向河面——涟漪荡开的纹路恰似三年前冷宫地砖上的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