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柳梢时,小唐涟鸿攥着父亲衣角不松手。
拓跋宇鸿弯腰抱起孩子,玄色龙纹袖口扫过石栏青苔,玉佩穗子垂在苏若卿眼前晃成模糊的金线。
她扶着冰凉的栏杆笑,看着父子俩沿着河堤走向糖画摊子的暖黄光晕。
指节抵住檀中穴的力度重得发颤,喉间腥甜混着蓝雪花苦涩的药味。
苏若卿望着水面倒影里支离破碎的晚霞,突然想起三年前冷宫那口井里打捞上来的铜镜。
石栏缝隙里的蓝绸带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竟和楚音韵悬梁时的衣袂飘动声重叠。
河对岸传来货郎收摊的梆子声,小唐涟鸿举着糖葫芦的欢呼刺破暮色。
苏若卿蜷缩在石柱后咬住袖口,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着胸前狰狞的旧疤。
那处剑伤是拓跋惊鸿登基那日留下的,如今每逢阴雨天便如百蚁噬心。
路瑶萱提着灯笼折返时,腰间银铃在青石板路上拖出细碎残响。
她沿着河岸一寸寸摸索,孔雀纹革囊里的蓝绢花沾满淤泥。
当指尖触到玉佩温润的边角时,灯笼光晕正巧笼住柳树下蜷缩的人影。
苏若卿半截身子浸在河水里,苍白的指尖还勾着石栏缝隙的蓝绸。
路瑶萱下意识后退半步,灯笼柄撞在身后柳树上惊起寒鸦。
她看着那道随水波浮沉的月白裙裾,忽然想起三年前被苏若卿从火场推出来的那个雪夜。
"玉佩找着了?"魅瑶萱的声音从石桥传来时,路瑶萱迅速用裙摆盖住昏迷之人的面容。
玄铁令牌在掌心硌出红印,她将沾着蓝雪花汁液的玉佩攥进袖袋,转身时踢落了河岸碎石。
涟漪撞碎水面的月亮,苏若卿腕间的蓝绸带悄无声息地漂向河心。
路瑶萱扶着柳树调整呼吸,灯笼光掠过水面时,正照见漂远的羊脂玉佩映着血色月光——那上面拓跋宇鸿亲手刻的"鸿"字,此刻正卡在蓝绸结成的死结里。
路瑶萱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魅瑶萱绣着金丝雀的裙角己经扫过石桥台阶。
她猛地咬破舌尖,在血腥味蔓延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
灯笼坠地的声响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鹭,青色襦裙如折翼的蝴蝶般跌落在碎石堆里。
"瑶萱!"魅瑶萱果然调转方向冲来,腰间银铃在夜色中撞出凌乱的清响。
路瑶萱紧闭双眼感受着对方颤抖的手指探向自己颈脉,余光却瞥见柳树后月白色身影的晃动——苏若卿湿透的绣鞋正碾碎岸边的冰凌,发间蓝绸带缠着几根枯黄芦苇。
"我没事......"苏若卿扶着柳树轻笑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树皮裂缝。
她脊背绷得笔首,仿佛还是三年前那个站在凤仪宫台阶上的太子妃,唯有浸透河水的裙摆在地面拖出蜿蜒水痕,"方才脚滑罢了。"
魅瑶萱抱着路瑶萱的手倏然收紧,狐疑地望向声源。
月光恰好被云层遮蔽,她只看到柳枝掩映间模糊的轮廓。
怀中的路瑶萱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的血丝染红了魅瑶萱杏色披帛。
"别动气。"魅瑶萱急忙掏出药瓶,镶着红宝石的瓶塞滚落进草丛。
这个空当她本该看见苏若卿发青的唇色,看见她藏在背后的手正将半截柳枝插进檀中穴,但路瑶萱适时发出的呜咽完全牵制了她的注意。
苏若卿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石桥尽头,指间柳枝"咔嚓"断成两截。
剧痛从心口炸开的瞬间,她竟觉得这疼痛亲切——就像当年拓跋惊鸿的剑锋刺入胸膛时,那簇照亮雪夜的宫灯同样泛着这样昏黄的光晕。
河水漫过脚踝时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恍惚看见漂远的蓝绸带缠住了某块浮冰。
三日前太医说的"心脉衰竭"突然变得真切起来,药香里混进了记忆中的蓝雪花味道。
当水面没过下巴时,她竟对着倒影里的魅瑶萱笑了笑,就像那年她们共分一块桂花糕时那般温柔。
"娘亲说要放荷花灯......"小唐涟鸿稚嫩的声音突然穿透浓雾,苏若卿挣扎着去抓岸边的芦苇。
指尖触到拓跋宇鸿昨夜系在石栏上的平安结时,玉佩穗子上的金线正巧勾住了她的衣袖。
冰层碎裂的轻响吞没了最后那声呜咽,羊脂玉佩沉入河底的瞬间,上游漂来的祈天灯恰好照亮了漩涡里翻卷的月白绸缎。
货郎收摊的梆子声第二次响起时,河面只剩下几缕散开的黑发。
漂向河心的蓝绸带突然被湍流卷进暗礁,缠在去年端午沉底的龙舟残骸上,那下面压着半块生锈的铜镜——和冷宫井里打捞上来那面,恰是一对。
【铺垫悬念的结尾】
河岸碎石上残留着半枚带血的脚印,旁边歪倒的琉璃药瓶正被夜露慢慢填满。
上游飘来的祈天灯掠过水面,火光倒影在涟漪里晃成细碎的金砂,恍若谁家孩童撒落的糖霜。
夜风卷起石栏缝隙里残存的蓝绸碎片,轻轻覆住了那块刻着"鸿"字的玉佩最后泛起的水纹。
(接上文苏若卿落水失踪)
暮色彻底沉入河底时,拓跋宇鸿抱着熟睡的小唐涟鸿回到石栏边。
糖葫芦的竹签子扎进掌心,他盯着空荡荡的青石台阶,灯笼光扫过芦苇丛里半截湿透的蓝绸带。
"陛下,货郎说两刻钟前还瞧见娘娘倚栏看灯。"禁军统领跪在结了薄冰的碎石上,铠甲缝隙里夹着片枯黄的柳叶。
拓跋宇鸿突然将孩子塞给乳母,玄色龙纹靴碾过那截蓝绸带,在石栏青苔上摸到尚未凝结的水渍。
河心忽明忽暗的祈天灯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三日前苏若卿咳在他奏折上的血痕还留在"准"字朱批旁,此刻却化作岸边冰凌里星星点点的暗红。
侍卫举着火把照亮石柱背面时,他瞳孔猛地收缩——三道带血的抓痕深深嵌进树皮裂缝,旁边散落着半截断裂的柳枝。
"封锁九门!"佩剑出鞘声惊醒了小唐涟鸿。
孩子揉着眼睛要找娘亲,拓跋宇鸿却突然用披风裹住他,玄铁令牌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所有水门增派三倍守卫,让太医院带着解毒丹去含章殿候着!"
子时的更鼓撞碎宫墙积雪时,魅瑶萱的轿辇刚绕过御花园的残梅。
路瑶萱缩在轿厢角落,袖袋里的羊脂玉佩贴着肌肤发烫。
轿帘突然被剑锋挑开,拓跋宇鸿带着夜露寒气的身影笼罩下来。
"人呢?"
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魅瑶萱看着抵在喉间的剑尖,余光瞥见路瑶萱悄悄将玉佩塞进轿垫夹层。
她颈间红痕还未消退,声音却稳得像冰面:"臣妾与路妹妹赏灯归来,并不曾......"
青玉药瓶突然摔碎在轿辕上。
拓跋宇鸿指尖拈着片沾泥的蓝绢花,正是苏若卿白日别在鬓边的。
路瑶萱袖口的淤泥痕迹尚未干透,在宫灯下泛着可疑的暗蓝色。
"陛下!"小唐涟鸿带着哭腔的呼唤打破僵局。
孩子赤着脚从廊柱后扑来,里衣上沾满糖画融化的金箔。
拓跋宇鸿收剑时割破了自己手掌,血珠滴在魅瑶萱杏色裙裾上,晕开成诡异的紫斑。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小唐涟鸿攥着半块桂花糕在龙床上蜷成团。
魅瑶萱跪在阶下研磨药草,突然听见孩子梦呓:"瑶娘娘见到我娘亲了吗?"
药杵"当啷"撞上铜臼。
她转头正对上拓跋宇鸿阴鸷的目光,窗棂漏进的月光恰好照见路瑶萱袖口一闪而逝的玉佩流苏。
夜风卷着残雪扑灭了两盏宫灯,最后那抹蓝绸带的影子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