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龙涎宫的青砖上拖出两道交错的影子。
苏若卿后退时撞上云母屏风,镶嵌的螺钿碎片剐破了石榴裙摆。
渊极鸿指腹残留的龙涎香气息近在咫尺,她盯着那截要触碰自己唇角的手指,恍惚又见到慕容宇轩临终前试图替她拂去鬓边落雪的手。
"陛下莫要脏了手。"她偏头避开,后腰抵着的屏风发出细微裂响。
袖中青铜钥匙硌得腕骨生疼,阳燧镜纹路隔着衣料烙在皮肤上,仿佛在提醒三年来冷宫每块砖缝里渗出的寒气。
渊极鸿收回手捻动断裂的沉香珠串,断裂的丝线在他虎口勒出红痕:"苏姑娘连侍寝的胆量都拿捏得这般矜持?"他故意将"侍寝"二字咬得极轻,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袖口,"还是说这血里掺着从冷宫带出来的毒?"
殿外传来铁马相撞的脆响,惊得值夜宫灯晃出斑驳光影。
苏若卿垂眸望着地上散落的沉香珠子,忽然记起慕容府那株被血浸透的老梅树。
她猛地跨过满地狼藉,绣鞋碾碎两粒沉香珠,抬手覆上渊极鸿欲取药瓶的手。
"陛下该换药了。"她指尖勾住他腰间玉带的螭龙扣,阳燧镜纹路突然发烫。
渊极鸿腕间尚未拆下的纱布渗出褐色药渍,与慕容宇轩被羽箭贯穿胸膛时浸透白麻衣的血渍诡异地重叠。
渊极鸿反握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你这更衣的架势,倒让朕想起..."他话音戛然而止,瞳孔里映着苏若卿鬓边摇晃的鎏金步摇。
那支步摇是今晨楚姬瑶派人送来的,凤尾处缺了颗东珠。
苏若卿趁机解开第二道玉扣,指腹擦过暗袋里的密函残片。
冰裂纹瓷瓶从渊极鸿袖中滚落,泼洒的药粉在织金地毯上灼出细小孔洞。
她嗅到与冷宫墙根毒蕈相似的气息,突然明白三年前那碗绝子汤为何泛着槐花香。
"陛下该用安神汤了。"她端起鎏金托盘里的瓷碗,碗底沉淀的朱砂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
渊极鸿突然扣住她后颈,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新结的血痂:"路瑶萱当年也爱用红珊瑚步摇。"
苏若卿腕间的青铜钥匙突然发出蜂鸣,震得托盘里银匙坠地。
她借着俯身拾取的姿势避开渊极鸿的审视,瞥见博古架后更漏的水位己漫过寅时刻度。
窗棂忽被夜风撞开,卷着雪粒扑灭了半室烛火。
黑暗中渊极鸿的喘息声裹着药香逼近,苏若卿摸到他腰间暗袋的犀牛皮纹路。
三日前暗卫拼死送来的密函碎片应当就在此处,只要再解开那道玄铁暗扣...
"你颈后的胎记形状倒是特别。"渊极鸿突然撩开她披散的长发,指尖划过蝴蝶状的红痕。
苏若卿浑身僵冷,这处胎记与慕容宇轩心口箭伤的形状完全相同,当年正是这个秘密让她在冷宫躲过了鸩杀。
更漏传来寅时三刻的铜磬声,檐下铁马突然齐鸣。
苏若卿咬破舌尖压下颤抖,染血的指尖终于触到玄铁暗扣机括。
渊极鸿的织锦外袍滑落肩头,露出锁骨下方陈年箭伤,那位置与慕容宇轩的致命伤分毫不差。
苏若卿指尖触到玄铁暗扣的瞬间,渊极鸿的喘息突然凝滞。
她借着翻倒的烛台滚到榻边,染血的裙裾擦过织金地毯上灼烧的孔洞,青铜钥匙硌着掌心划出血痕。
三更梆子声穿透窗纸时,她扯断了渊极鸿腰间最后一道玉带扣。
"陛下当年射杀慕容宇轩,用的可是这把玄铁弩?"她将玉带甩向鎏金烛台,暗袋里半张密函残片擦着烛火飘落。
渊极鸿锁骨下的箭伤在晃动烛光里渗出血珠,与慕容宇轩临终时心口绽开的血花重叠成诡异的图案。
渊极鸿抓住她脚踝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苏若卿顺势跌进堆满药枕的软榻。
她抽出缠在臂间的银丝绦带勒住他渗血的伤口,两寸长的旧伤疤突然迸裂,暗红血迹染透刚换的素纱中衣。
血腥味混着龙涎香冲进鼻腔时,她咬开藏在齿间的解毒丹。
"冷宫西墙第三块砖的毒蕈孢子,滋味可好?"她扯开渊极鸿半敞的衣襟,指尖划过他心口陈年箭伤。
青铜钥匙的蜂鸣声突然尖锐,震得案头青瓷药瓶裂开蛛网纹。
三年前暗卫冒死送来的密函里,分明写着慕容宇轩的致命箭伤在左胸两寸处。
渊极鸿翻身将她压在织锦堆里,腕间纱布散开露出溃烂的伤口。
苏若卿摸到他后腰暗藏的玄铁匕首,刀刃映出她鬓边残缺的鎏金步摇。
今晨楚姬瑶送来的这支步摇,凤尾缺珠处暗藏半枚淬毒银针。
"路瑶萱的步摇机关,娘娘倒是用得顺手。"她拔下步摇刺向渊极鸿咽喉,却被突然袭来的掌风扇偏方向。
银针擦着他耳际没入檀木凭几,溅起的木屑在烛火中燃起幽蓝火焰。
更漏的水位漫过寅时三刻时,她终于摸到暗袋里完整的密函。
渊极鸿突然扣住她后颈,拇指按在蝴蝶胎记中央:"冷宫鸩酒没要你的命,是慕容家那老仆替你试了毒?"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灼得胎记发红,与慕容宇轩心口箭伤的形状完全吻合。
苏若卿趁机咬破他虎口,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时,她扯断了那串残破的沉香珠。
七十九颗佛珠砸在青砖地面的脆响里,苏若卿摸到渊极鸿亵裤暗袋里的虎符纹样。
三日前暗卫用阳燧镜传递的密报突然浮现在脑海——柔然使臣今夜子时将在暖春阁交接边关布防图。
她扯开最后一道丝绦的动作太急,指甲在渊极鸿腰侧划出三道血痕。
"陛下可知楚贵妃的安神汤里掺了鹤顶红?"她将染血的指尖按在他渗血的伤口,阳燧镜突然在袖中发烫。
渊极鸿瞳孔收缩的瞬间,她听见殿外铁甲摩擦的声响,那是羽林卫换岗时剑鞘碰撞的声音。
五更天前必须拿到密函,否则暗卫在朱雀门的接应就会暴露。
渊极鸿突然捏住她下颌,将半碗冷掉的汤药灌进她喉咙:"爱卿不妨猜猜,楚姬瑶送来的鎏金步摇原本该镶几颗东珠?"他指尖残留的药渍擦过她唇角,与三年前那碗绝子汤的槐花味如出一辙。
苏若卿佯装呛咳,将藏在舌底的解毒丸压进喉间。
更漏传来西更天的铜磬声时,苏若卿终于扯开玄铁暗扣。
密函羊皮纸的触感划过指尖的瞬间,渊极鸿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未愈的箭伤迸裂染红素纱,他沾血的手掌覆住她眼睛:"当年慕容宇轩咽气前,说的可不是什么儿女情长。"
殿外风雪突然加剧,卷着冰碴扑灭最后一支残烛。
黑暗中苏若卿摸到藏在枕下的青铜匕首,刀柄缠着的素绫还沾着冷宫墙灰。
渊极鸿的呼吸喷在她颈侧渗血的伤口,灼热气息裹着血腥味,与慕容宇轩临终时呵在她耳边的白雾诡异地重叠。
"他说..."渊极鸿的嗓音突然暗哑,喉结擦过她锁骨处的鎏金项圈。
苏若卿握紧匕首的指节发白,项圈暗格里藏着半块能调遣暗卫的鱼符。
檐下铁马被狂风吹得叮当作响,盖住了她腕间青铜钥匙的蜂鸣声。
血色在素纱上晕染成诡异图腾时,渊极鸿突然松开钳制。
他染血的指尖悬在苏若卿颈间鎏金项圈上方,项圈暗扣处残留着楚姬瑶今晨涂抹的玫瑰膏。
五更梆子声穿透风雪传来,朱雀门方向隐约响起夜枭啼鸣——那是暗卫接应失败的信号。
苏若卿攥着半截密函残片的手僵在织锦堆里,阳燧镜纹路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红光。
渊极鸿的织锦外袍滑落床榻,锁骨下的箭伤仍在渗血,与慕容宇轩心口的致命伤隔着三年光阴遥遥相对。
殿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中,她听见玄铁匕首坠地的铮鸣。
渊极鸿的手指在鎏金项圈边缘颤动,染血的指节将玫瑰膏抹成斑驳的暗纹。
苏若卿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紊乱的心跳,像被铁链困住的野兽在撞击牢笼。
殿外风雪裹着梆子声拍打窗棂,更漏里的浮标突然卡在卯时与辰时之间。
"滚。"
帝王喉间迸出的单字裹着血腥气,骤然松开的钳制让苏若卿撞翻鎏金烛台。
她看着渊极鸿踉跄起身,未愈的箭伤在素纱中衣上晕开大片暗红。
青铜匕首从织锦堆里滑落,刀柄缠着的素绫沾了药渍,在青砖地面拖出蜿蜒的湿痕。
值夜宫人举着羊角灯进来添炭时,渊极鸿己披上玄色大氅。
他抓起案头裂开的青瓷药瓶砸向博古架,药液泼在《雪猎图》卷轴上,墨色骏马顿时洇成模糊的鬼影。
苏若卿拢着破碎的衣襟退到屏风后,袖中密函残片擦过阳燧镜纹路,烫出一道焦痕。
"摆驾太极殿。"渊极鸿将半块鱼符掷进炭盆,火星溅上他染血的袖口。
苏若卿盯着炭灰里蜷曲的羊皮纸,突然认出那是三年前慕容府地契的边角纹样。
更漏传来卯时三刻的铜磬声,檐下铁马被积雪压得发出哀鸣。
值夜太监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渊极鸿的皂靴碾过门槛处结冰的血渍。
他伸手扶住廊柱的瞬间,苏若卿看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与慕容宇轩每次强忍蛊毒发作时的症状如出一辙。
风雪卷着龙涎香气息扑进内殿时,楚姬瑶的护甲正刮过西偏殿的门框。
她盯着铜镜里映出的龙涎宫灯火,将梳篦狠狠插进侍女捧着的鎏金妆奁。
牛角梳齿折断的脆响惊得炭盆爆出几点火星,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额头己磕出血印。
"更衣。"
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紫檀妆台,掐断半支螺子黛。
侍女抖开胭脂红蹙金鸾凤袍的瞬间,她瞥见铜镜边缘的暗格微微——那里藏着今晨送出去的鎏金步摇设计图,凤尾缺珠处的暗槽本该嵌着见血封喉的碧磷粉。
暖轿碾过永巷积雪时,楚姬瑶的护甲刮过轿帘银链。
她数着更漏声将鹤顶红瓷瓶塞进袖袋,瓶身缠着的素帛还沾着前日毒杀陈美人的杏仁霜。
抬轿太监踩到结冰的血渍踉跄时,她听见自己腕间翡翠镯撞上轿厢的脆响,像极了当年路瑶萱被鸩杀前打翻药碗的声音。
龙涎宫值夜侍卫拦轿的瞬间,楚姬瑶甩出盖着凤印的玉牌。
鎏金护甲刮过侍卫脖颈时,她嗅到对方衣领残留的龙涎香——那是帝王今晨在御书房独处的证据。
苏若卿发间残缺的鎏金步摇突然在记忆里闪过,与路瑶萱临终时戴着的红珊瑚步摇诡异地重合。
内殿青砖上的血迹尚未清理干净,苏若卿正用银簪挑开青铜钥匙的蜂鸣机关。
楚姬瑶的胭脂红裙摆扫过门槛血渍时,她将半截密函残片塞进阳燧镜背面暗格。
铜镜映出贵妃鬓间的九尾凤钗,钗头缺了颗本该镶嵌东海明珠的凹槽。
"姐姐好手段。"楚姬瑶的护甲扣住鎏金烛台,烛泪滴在苏若卿散开的衣襟上,"三更天进殿,五更天还能全须全尾地穿着衣裳。"
苏若卿抹去锁骨处的烛泪,指尖沾到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
她故意露出腕间被捏红的淤痕,阳燧镜纹路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红光:"娘娘的步摇机关精巧,可惜银针淬毒时火候差了两分。"
楚姬瑶的翡翠镯撞上药枕,泼洒的安神汤在织金地毯上蚀出焦痕。
她盯着苏若卿后颈的蝴蝶胎记,突然从袖中甩出半块鱼符——正是渊极鸿扔进炭盆的那半块,边缘还带着被火烧卷的痕迹。
"冷宫西墙第三块砖的毒蕈,长势可还喜人?"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苏若卿渗血的唇角,"听说那处墙根埋着的白骨,最爱在子夜时分讲故事。"
苏若卿反手握住楚姬瑶的手腕,阳燧镜突然灼伤对方袖中暗藏的鹤顶红瓷瓶。
毒药渗过素帛滴落时,她瞥见贵妃腰间佩着的玄铁钥匙——与三年前打开慕容府地牢的那把形制相同。
更漏传来辰时的铜磬声,檐下冰棱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殿外枯枝上的寒鸦。
楚姬瑶突然俯身贴近苏若卿耳畔,鎏金护甲刮过她颈后的蝴蝶胎记:"本宫今早差人往城北送了些杏仁酥,不知那孩子..."
苏若卿瞳孔骤然收缩,掌心的青铜钥匙几乎嵌进血肉。
她想起今晨林芷昕藏在食盒底层的暗号——半个带血的玉锁,正是当年系在婴孩襁褓上的信物。
殿外风声裹着积雪砸在窗棂上,将楚姬瑶未说完的话碾碎在龙涎宫的血腥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