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余。
同僚都叫我老余。
媳妇也这么叫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忘了。
总之……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我叫啥了。
也没啥。
小人物嘛,名字什么的,不重要。
前阵子,东方大人让我出趟外勤。
对于我们这些机动胥吏而言,出外勤这种事挺正常的,但不知道为啥,我隐隐觉得,这次是去送死的。
有个事儿忘了说。
自从皇帝老子死在龙椅上,戴着狗尾巴上朝的皇后改年号为昭靖过后,我就总能看到一些平日里看不见的东西。
我以为,是老眼昏花。
出外勤的那天晚上,东方大人告诉我,我不是老眼昏花。
而是……
开了灵视。
灵视是个啥东西,咱小老百姓不懂。
东方大人说,开了灵视,是因为有了灵性,而灵性,不是凡人该有的东西。
我早晚会被不夜天关注,面临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连我家那口子也不能幸免。
我不知道不夜天是啥,但我信东方大人。
没别的。
我这条小命,是东方大人救的。
东方大人说,我的预感没错,出这趟外勤,我也会死,但不会连累我家那口子。
他给我两个选择,当逃兵,他帮我安排好一切,让我离开平常仓,我家那口子可以带着,也可以留在平常仓,留在平常仓的话,东方大人会保证我家那口子活着。
这样,我可能会活,我家那口子也不会有事。
第二个选择是出外勤,我必死,我家那口子会活。
我问了东方大人一个问题。
不出外勤的话,是不是其他人也会面临和我同样的选择?
东方大人摇头了。
他说,我不出这个外勤,就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我又问,这事跟镇守使大人最近在策划的事有没有关系。
东方大人说关系很大。
我知道,镇守使大人也好,东方大人也好,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他们在意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国家。
我接了。
啥家国大义啊。
我那傻女人可以活的好,不就是最好的理由?
出发前,东方大人给了我一个锦囊,告诉我,我这次外勤的任务目标,叫崔戏。
看到崔戏后,打开锦囊。
我心想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估摸着是个凶徒吧。
不晓得。
我跟外勤胥吏带着十几个府兵去了黄西村。
那是东方大人的老家。
黄西村很平静,村民很热情。
他们得知我们是东方大人的下属后,大摆宴席。
老村长问我东方大人这阵子咋不回来了,他和村民们都想念东方大人了。
我心说人家大人物的心思,我一个胥吏哪里清楚啊。
就搪塞过去了。
席间,有个黄西村的女娃子分外高兴,问过才知道,她要大婚了。
但相公是何方人士,她三缄其口。
第一天,平安无事,我们一无所获。
我和外勤胥吏交流了一下,发现他们除了‘崔戏’这个名字之外,也没有获得任何相关情报。
甚至连找到崔戏后,是抓是杀,也不知道。
一番商讨,我们觉得那个要结婚的女娃子不对劲。
大婚是喜事,没必要对相公身份三缄其口。
黄西村也没这样的规矩。
她相公,可能和崔戏有关。
第二天,我们询问村中老人。
谁承想老人们说那女娃子疯了。
看话本看了太多,也幻想着能遇到个进京赶考的白面书生,一夜云雨过后被榜上有名的白面书生风光迎娶。
可我们觉得,她未必是疯了。
得了疯病,爹妈怕病情恶化,陪着演戏也是正常,但他们那一家子,都开心的紧。
婚礼筹备的也分外热闹,觉得我们对这事比较上心,还给我们发了请柬。
左右也没有其他线索,且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后,等等无妨。
第三天,我们受邀进了那女娃子的院子。
她家不小,听村里人说,爹妈都是商人,家境殷实。
董氏王朝奉行实用主义,没什么上三流下三流之分,有钱有权就是硬道理,因此,女娃子的婚礼来了不少附近有名望的人物。
村里人也来了不少,他们入席后,绝口不提女娃子疯癫之事。
席间,也算是宾主尽欢。
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大婚的另一个主角——女娃子的相公迟迟不见人。
我们越发肯定此前的猜测。
主家只一个劲的说女婿虽然把大婚地点定在了黄西村,但习俗要按着他们那边的。
按着夫家那边的习俗,大婚礼仪,在深夜进行。
我心中不安,但还是等到了深夜。
午夜梆子响,天进亥时中。
先是三声锣鼓响,而后院子大门开。
咿咿呀呀的戏文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女娃子家门口的村道上,不知道啥时候支起了一个戏台。
我,看到了……
崔戏。
我记不得当时的景象,只记得自己慌乱中听到了一段戏文,我的肠子好像不属于我了。
好在我还记得东方大人的话,打开了他给的锦囊。
里面是一块石头,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
石头亮起的光芒很耀眼,我不仅被光芒照的什么都看不到了,连意识也变得浑浊。
等我恢复清醒的时候,发现我己经离开了黄西村。
我看到……
黄西村,活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平常仓,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东方大人,告诉他我所经历的一切。
可到主宅后,等我的却不是东方大人。
而是一个很模糊的人。
他说,有些话东方大人说不清楚,他代替东方大人告诉我一些事。
他说。
崔戏,不是人。
更确切的说,是一种现象。
其他的我忘了,我只记得,他说三声锣鼓响,戏文催入肠。
这是找到崔戏,限制‘崔戏’现象的关键。
三个月。
我需要忍住三个月的时间,用三个月的时间,用我这一身的生机,让‘它’成熟。
三个月后,我死,它成。
我以为这不难。
可我……
太天真了。
疼。
太疼了。
最开始,是白色的肉芽钻出来。
像是千刀万剐。
它们每一次蠕动,都让我生不如死。
我得坚持。
我得坚持下来啊。
我那个傻女人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能跟着我一起死啊。
这任务还没结束呢,我得熬到任务结束,到时候我死不死的无所谓,起码我那个傻女人,能活啊。
我女人还是太傻了,她什么都看不到,她以为我疯了。
但哪怕这样,也还愿意陪着我‘胡闹、’
我看到她在我的指挥下用剪子剪断了那些肉芽。
三个月来,我疼,她哭。
我这傻女人呦,就是疼一疼而己,你哭成这样干嘛呀。
那三个月后,我死了你得哭成啥样啊。
别哭了。
你别哭了。
你他妈别哭了!
嘿,她哭的更厉害了。
我心那个疼呦。
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如果我对她不那么好的话,我死了,她是不是就不那么难受了?
我打她,骂她。
她哭的更凶了,但依旧对我好。
我疼的吃不下去东西,她听了庸医的话,觉得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买肉买菜,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好吃的。
这傻女人。
我现在不吃饭,也不饿的。
你看你,把家具都卖了买吃的,以后我死了,你这日子可咋过啊。
后来,家具卖光了。
她愁眉不展,发现她的肉可以让我缓解疼痛。
她……
哎。
多疼啊。
你这傻女人。
苦了你了啊。
没事。
三个月就快到了。
我就要死了。
我死了。
你应该会过得好吧。
真的好想……再抱抱你啊。
对了。
有件事一首忘了跟你说。
我啊。
可不是逃兵。
你男人,是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