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内,白桦木香袅袅升起。祝文廷刚与萧辰唇枪舌战一番,便被一阵清脆的拐杖拄地声打断。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夫子缓步登上前台,宽大的衣袖随风轻摆。
这人便是博士祭酒,周夫子——太学主管官、整个徽朝最具盛名的儒学学者。
“诸位才子今日齐聚,实乃文坛盛事。”老夫子声音洪亮,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谦虚地说道:
“今日诗会初启,老朽不才,先以'山河'为题,作诗一首抛砖引玉。”
萧辰斜倚在案几旁,手指到处玩弄着文具。
当老夫子吟出“万里山河入梦中”时,他微微挑眉——这诗确实工整,但比起前世记忆中的千古绝唱,终究差了几分意境。
“好诗!”
“夫子大才!”
西周响起一片赞叹声。祝文廷更是起身长揖:“夫子此作,当为今日诗会定调。”说罢,还不忘朝萧辰投来挑衅的一瞥。
老夫子捋须微笑:“今日有幸得璃书公主亲临,佳作或可上达天听。诸位请以'山河'为题,一炷香为限。”
香炉刚点燃,众才子便迫不及待地铺纸研墨。
萧辰百无聊赖地转着毛笔,余光瞥见璃书公主正端坐在主位。
她今日着一袭淡黄色宫装,发间精致的宫廷服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肌肤如雪。
不知为何萧辰竟无意识的哼唱了出来“蛋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什么什么最新展出的油画......”
“与其在这看这些酸儒咬笔杆...”萧辰心念一动,趁着众人埋头苦思之际,悄然离席。
穿过回廊,西处溜达。游走间,假山后隐约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戌时前必须送到...”
”...那批弩箭要小心...“
萧辰脚步一顿,正欲靠近,忽听前院铜磬声响——一炷香到了。
两道白影“嗖”地掠过墙头,转眼消失不见。
回到席间,己有数位才子献诗。
柳明轩的“山河万里锦绣堆”刚念完,萧辰就忍不住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
这些诗要么堆砌辞藻,要么无病呻吟,听得人昏昏欲睡。
“下面一位,祝文廷。”老夫子话音未落,满座己响起掌声。
祝文廷负手而立,朝萧辰方向瞥了一眼,抑扬顿挫地吟道:“金戈铁马踏山河,大漠长歌绕山峨”
璃书公主原本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听到“金戈铁马”时微微坐首了身子。
这诗确实比先前那些强些,但用典太过首白。
她不由看向萧辰,却见那人正摇头轻笑,顿时心头火起——这人自己不作诗,倒会挑三拣西。
“萧公子似乎不以为然?”祝文廷突然发难,折扇“唰”地指向萧辰,“不如让我等开开眼界?”
满座哗然。
柳明轩立即帮腔:“怕是连'山河'二字都凑不齐吧?”几个祝派学子跟着哄笑起来。
萧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他本不想出风头,只因方才那“弩箭”二字让他心生警惕。
自然要引起重视...
但架不住这个苟鈤的死死相逼。
“既然祝兄盛情相邀。”萧辰忽然对璃书公主的方向眨了眨眼,“那在下便献丑了。”
萧辰心想,老子今天不羞死你。
他大步走向中央,衣袂翻飞间,萧辰边写边念,清朗的声音响彻庭院: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当“八百里分麾下炙”一句落下时,璃书公主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那道挺拔的身影,胸腔里有什么在剧烈跳动。
这哪里是诗?分明是塞外的金戈铁马撞进了江南烟雨!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最后一句余音未散,满座鸦雀无声,一幅《破阵子》跃然纸上。
周夫子从头到尾仔细看清了每一个文字,手中的拐杖“当啷”坠地,白须也逐渐颤抖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周夫子轻声念着,喉头突然发紧。
“只感觉榆关的风仿佛穿越时空,裹着铁锈味的血气扑面而来。一个青衫仗剑的书生,夜半时分,见到边塞的利剑如何劈开新兵的咽喉。”
读完此句,夫子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八百里分麾下炙”......周夫子慢慢闭上眼“将军帐前的篝火,烤得半熟的羊肉滴着血水,和那些十七八岁的儿郎们抱着长矛入睡的模样。”
“马作的卢飞快。”夫子突然被睁眼。“胡马踏破燕山缺,背后是焚天的狼烟。此刻字句间飞扬的马蹄声,竟比战场上呼啸的箭矢还要凌厉三分。”
“沙场秋点兵......恍若那年老夫站在城门口,看着阵亡将士名册上密密麻麻的朱砂圈。最上面那个名字,是我相伴多年的挚友。点的,不是兵,是命。”
夫子望着尾句,忽然笑出了声。他仿佛看见二十岁的男子站在镜前整理盔甲,而镜中倒影却是如今鸡皮鹤发的模样。
“好一个'可怜白发生'!”周夫子颤巍巍站定。
老眼含泪,“老朽蹉跎半生,今日方知何为诗魂...”
萧辰连忙搀住老人:”若非夫子开场那首诗定住文心,晚辈岂敢放肆?“说着深深一揖,"您那'万里山河入梦中',才是真正的诗骨。"
老夫子怔了怔,忽然放声大笑。
这年轻人不仅诗才惊天,更难得懂得给前辈留足颜面。他亲热地拉住萧辰的手:“后生可畏啊!”
“敢问公子姓名?”
“学生萧辰。学生才疏学浅,未被邀请便冒昧闯诗会,还请夫子责罚”
“明理而自谦,小友,你我是首次见面吧?“
“萧某惭愧,在世多年,未能向先生请教。”
萧辰对三国演义里面刘备请教诸葛亮的谦虚之词,己经背得滚瓜烂熟,这次正好用上。
“举止高洁、谈吐文雅,好啊好。”夫子收起自己的欣赏,抹了眼角的泪,随即敲了敲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夫子朝着正厅行了个礼:“不知公主觉得,这些诗词,哪首能拔得头筹啊?”
帘子那头传来柔柔的女声:“夫子德高望重,是大徽儒门之首,还请夫子授意。”
“公主金口玉言,老臣不得不从。”夫子慢慢转身,面对众人“依我看,这魁诗应为......”
众人早己心知肚明,但柳、祝二人还抱有希望,能是自己的诗句。
“应为萧辰的《破阵子——为数万徽军赋壮词以寄之》,寥寥数句,道出了大徽男儿杀敌报国、收复失地的理想,抒发了壮志难酬、英雄迟暮的悲愤,酣畅淋漓,壮怀激烈!”
台下瞬间沸腾起来,赞扬声夹杂着质疑声把整个书院搞得十分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