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消息震得手机发烫。
我盯着屏幕上"花房归属另有说法"那行字,指节捏得发白。
林疏桐的手指突然覆上来,带着花泥的温度:"去花店。
养母的嫁接本、客户的证词,全在我抽屉最底层。"
她的帆布包撞在我膝盖上,里面装着白天刚收的洋桔梗。
我跟着她跑过两条街,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花店卷帘门"哗啦"一声升起,暖黄灯光漫出来,照见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纸箱——全是这三个月我们整理的证据:王阿姨拍的向日葵开花视频、张奶奶用红笔圈出的相册页、李大爷按了红手印的证词。
"从养母住院那天开始。"林疏桐蹲在纸箱前,抽出一沓病历,"陈默说我没有继承权公证书,但养母床头监控拍过她拉着我手说'桐桐是我女儿'。"她翻到某页,指甲在监控截图上轻点,"这里,2021年9月17日23:15,护士站的钟显示得清楚。"
我摸出平板调时间线。
凌晨一点,她的咖啡杯空了三个,我手机备忘录记满了批注。
她弯腰找资料时,耳后的花泥蹭在案卷上,我鬼使神差用指尖抹了抹——和昨晚花房里的触感一样,带着露水的潮。
"周律师。"她突然把一叠照片拍在我面前,"这是养母教社区小孩插花的记录,从2018年到2023年,每年清明都有。"照片里的老太太头发斑白,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是七岁的林疏桐。
我的喉咙发紧,想起她昨天说"花房是会开花的家"。
天快亮时,我们终于把三千页材料编成索引。
林疏桐揉着太阳穴笑:"以前总嫌整理花材麻烦,现在倒觉得,人跟花似的,得一根一根理清楚,才不会乱。"她从花架抽了支蓝玫瑰别在我案卷上,刺尖刚好扎在"关键证据"西个字上。
我趴在收银台打了个盹,再睁眼时,晨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
门口放着束花,包装纸是洗得发白的蓝布——和养母当年包花的料子一模一样。
卡片上是林疏桐的字迹:"给能接住委屈的周律师。
蓝玫瑰(养母最后嫁接的)+洋桔梗(你总说苦,但我觉得甜)。"
我捏着花茎往法院走,洋桔梗的苦味窜进鼻子。
林疏桐跟在旁边,运动鞋踩得地砖哒哒响:"要是陈默拿不出真东西,今天就能...""先别想结果。"我打断她,"把故事讲清楚就行。"
审判庭外,李明辉法官抱着案卷等我们。
他推了推眼镜:"原告代理今早递交了补充材料。"林疏桐的手在我身侧紧了紧,我拍了拍她手背——隔着西装,能摸到她腕骨的温度。"我们准备了三千页证据。"我说。
法官点点头:"那很好。"
法庭门开了。
陈默抱着个牛皮纸袋走进来,金表在晨光里闪了闪。
他经过我们时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案卷上的蓝玫瑰,嘴角扯出半分冷笑。
我盯着他手里的袋子,突然想起林疏桐昨晚说的话:"花会记住所有善意。"可陈默的袋子里,装的是善意,还是别的?
法槌敲下那声“开庭”时,我后颈的汗毛跟着竖起来。
陈默的皮鞋尖在桌下蹭了蹭地面,“法官,原告方申请补充新证据。”他抽出牛皮纸袋里的一沓A4纸,封面印着“花房管理收支异常明细”。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我手背。
我扫过第一页——2022年3月电费单,金额比平时高两倍。
第二页是社区补贴转账记录,标注“花房维护”的五万块,收款人写着“林疏桐”。
“被告在管理花房期间,存在挪用公共资金、恶意抬高运营成本的行为。”陈默推了推眼镜,“所谓‘会开花的家’,不过是拿养母遗产当幌子,中饱私囊的遮羞布。”
林疏桐的呼吸突然乱了。
我捏了捏她指尖——这是昨晚整理证据时我们约好的暗号:稳住。
她睫毛颤了颤,把准备好的社区活动记录本往我这边推了推。
“请求质证。”我站起来,指尖敲在电费单日期上,“2022年3月,花房正在扩建温室。”我抽出王阿姨的证词复印件,“证人王淑芬证明,当月林疏桐连续半个月住在花房,通宵调试新暖气设备——为的是救养母生前嫁接的最后一批蓝玫瑰。”
陈默的笔停在半空。
我又翻开转账记录那页:“这五万块,是社区委托林疏桐采购花种的预付款。”我摸出一个褪色的笔记本,封皮写着“2022花种采购明细”,“每笔支出都有供应商收据,社区主任李建国的签字确认——需要我念具体品种吗?”
法庭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翻页声。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即使这些能解释,被告也无法证明她对花房的管理符合……”
“法律要的是证据,不是臆测。”我打断他,“但我想提醒法庭——花房不是冰冷的不动产。”我抽出张奶奶的相册,照片里她孙子蹲在花房门口,捧着林疏桐送的太阳花,“这是2023年儿童节,林疏桐免费教三十个孩子插花;这张是2022年重阳,她带着独居老人做菊花糕。”
“这些和遗产归属无关。”陈默冷笑。
“有关。”我转向法官,“花房的价值,不在房产证上的面积,而在这些被记住的温度。养母留下花房,不是为了让它锁在产权纠纷里,是为了让善意继续开花。”
林疏桐突然握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像花房晨露,却比任何证具都烫。
李明辉法官推了推眼镜:“双方质证完毕。”他翻了翻案卷,“本案涉及情感与法律的交叉认定,需进一步核查。休庭,一周后宣判。”
法槌落下的瞬间,林疏桐的眼泪砸在桌沿。
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却抓住我袖口:“周律师,我没……”“我知道。”我按住她手背,“花房里的每朵花都替你说了。”
法庭外的走廊有穿堂风。
陈默擦肩而过时,金表蹭到我胳膊:“周叙白,你赢不了程序。”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林疏桐整理证据时说的话——“花会记住所有善意,包括那些没开出来的。”
一周后。
我站在律所窗前,看楼下疏桐花店的灯亮到凌晨。
林疏桐的影子在玻璃上晃,像是在往纸箱里塞什么——大概又是新的证词,或者社区送来的手写支持信。
手机震动,是林疏桐的消息:“明早八点,法庭见。”
我把蓝玫瑰别在案卷上,刺尖扎进“最终陈述”西个字里。
这次,我要让法律,接住所有开出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