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丞从水警总区大楼出来,一辆宾利停在门口。
黑色低调,“HG1”的车牌却彰显权贵本色。
“靳生!”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追着他从楼梯上快步下来。
“你来唔同我讲,我才听说陆女真够大胆,居然敢讹到你头上,一句话的事,我定要她难过。”
说话间,烟盒抽出一根烟,恭敬递上。
来人胸口写有“副署长”的铭牌,跟着喘气上下起伏。
陈副署还在摸打火机,靳司丞波澜不兴地率先擦燃手里火光。
“小事而己,不必为难,送走就好。”他声音低沉,带着倦意。
客套寒暄小一会儿,又听一声“靳生”。
靳司丞放眼过去,是刚才的水警,三两步跑过来,脸色煞白,“那女仔割腕自杀了!”
圣约瑟医院。
黎璎躺在一人宽的诊疗床上,头顶日光管微闪一下,刺得她虚了虚眼。
近两寸的刀口展露在空气中,平滑利落,再深几厘就真伤到动脉了。
医生用碘伏给她消毒后,开始缝合。
黎璎右手指狠狠抠着床沿,指甲都快抠断,后背冷汗涔涔,却连哼都不哼一下。
面色异常平静。
她并非真的想死,而是在创造一个能离开羁押牢房,进入港区的机会。
刚才靳司丞一走,她就装起肚子疼,骗看守人员带她去医务室。
趁医生给她倒水的空隙,抓起桌上放的拆信刀就果断剌开自己左腕。
皮肉绽开瞬间,痛得她全身蜷缩在一起,差点喊妈!
要不是走投无路,她也想不出这么决绝的方式。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置死地而后生。
黎璎眼睛瞟向半开的窗户,急诊室在一楼,送她来医院的只有两个水警站在门口守着。
要是她从窗户翻出去,能甩掉他们吧?
脑子里冒出计划,黎璎心脏“怦”一下加速狂跳,越想越紧张,越紧张脑子里绷的弦就越紧,身体也随之僵硬。
好在医生没有察觉到异样,包扎好伤口,看都没看她一眼就退出了房间。
黎璎抓住机会。
大门关上的同时,她一个鲤鱼打挺,从诊疗床上跳下。
身上被护理人员清洁后,刚才换了病号服,脚边也只有单薄拖鞋,可什么都不能阻止她跑路。
首径朝窗边冲去,听到身后又传来开门声,以为是水警进来要带她走。
索性连拖鞋都不要了,抬腿爬上窗户!
腰部突然被人一揽,整个人被拉了回去。
“放开我!”她大喊。
眼见最后的机会就要失之交臂,黎璎疯一般挣扎,可惜男女力量悬殊,她摆脱不了,情急下,一口咬上男人手背。
靳司丞鼻翼抽动,反手捏住她颌骨,把人抵上墙。
黎璎后背猛地一震,瓷砖凉意透过单薄布料,沁入脊骨。
她打了个冷战,人才清醒过来,一抬头,蓦然撞进那双布满阴霾的瞳孔中。
“小叔叔?!”
靳司丞扫了眼手背上那个鲜红的牙印,齿小但深,不像是人咬的,倒像某种小兽的杰作。
眉峰一蹙,森寒道:“别叫得这么亲热,心机女,早猜到你演这出是想借机逃跑。”
手上力道加重,“捞女我见多了,对自己这么狠的你还是第一个,到底想怎样?”
黎璎的樱唇被挤变形,两边脸颊嘬进去,把上下牙齿隔开。
苍白的小脸因失血看不到一丝红润,唯独一双杏眸发红,又圆又亮,睫毛扑扇如蝴蝶扇动翅膀。
动动唇想说话,鼻腔中只能发出哀怨的呜咽声。
靳司丞把她的脸甩开,“说!”
一声厉喝吓得黎璎肩膀一抖。
她揉着双颊,怯生生道:“那晚我也是受害者。”
“大伯好赌欠下高利贷,偷拿爷爷的公章和别人签下空头协议,结果东窗事发,玉器厂因资金断裂破产倒闭,爷爷抗下亏空国有资产和诈骗等罪名,在牢中含恨病逝。”
老爷子曾有一手绝妙的玉雕手艺,好不容易在南城积攒起来的名头和德高望重,一夜崩塌。
黎家没了主心骨,人亡业散。
“那天,你代表堂伯父一家来参加葬礼,大伯他们是想用我勒索你,让你以港资身份,帮他重开玉器厂。”
黎璎眸底两团泪光闪动,“我没参与他们计划。”
靳司丞从兜里掏出一张白手帕,擦了擦被咬的地方,团成一团,嫌弃地往地上一丢。
“老鼠会在猫面前承认自己偷食?”
“我当时昏迷不醒,你是知道的。爷爷走后,那个家就再没人庇护我,我成了大伯家换取利益的工具。”
她父母早逝,从小托养在大伯家。
爷爷怕她受委屈,每月都替她交生活费,学杂费也一并承担。
可寄人篱下,难免要看人脸色,大伯母的白眼冷言,她早己习惯。
所以从小除了吃饭睡觉外,大部分时间她都黏在爷爷身边,只有在他老人家那里,才能得到有恃无恐的偏爱。
他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依靠。
想起爷爷,黎璎胸口就像被一团厚重的海绵堵住,鼻子一酸。
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成拳,指甲掐进肉里。
那夜当她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清白被毁,整个人差点崩溃。
她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可我凭什么要为他们的错误买单?我恨他们!”
黎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浑身发抖,豆大的珍珠簌簌从眼眶挤出滚落,“我在黎家己无立足之地,更不想再被大伯操控,只能离家出走。”
她从亲朋好友给的祭奠费里偷拿了两百块钱,看见柜子里还有张靳司丞的名片,一并带走。
“我第一次给了你,你…你就是我男人,不找你找谁?”
黎璎垂下眉眼,睫毛颤动,不敢跟那双犀利的目光对视。
扭捏的样子像是不好意思。
实际是怕靳司丞眼毒,窥探到她背后没有如实交代的真相。
可紧等慢等,头顶没传来任何回应。
黎璎盯着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一秒,两秒……西秒……
短短数秒,感觉比自己命都长,忐忑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好半天,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突然退散,眼前一亮。
她抬头,灯光自上而下,把她无所遁形的不安暴露于世。
靳司丞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长腿自然分开,胳膊肘搭在后面靠背上,姿态散漫。
目光停留在黎璎脸上,似笑非笑,半真半假,“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黎璎眸光一动,“真的?”
“给你个机会,就看你有咩本事?”
“好,你说!”
黎璎屏息静气,却见靳司丞单手散开一颗领扣,露出雕琢般的锁骨。
“你们来港大多喜欢捞偏门,让我看看你取悦男人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