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璎的心一下落空,连着喉咙因干涸而发紧,被靳司丞不曾错开半分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
脑海空白中,只剩一个声音不断盘旋:那群人肯定还在找她,绝不能回内陆!
就在眼神放空之际,脚下己经一步步朝靳司丞走近。
靳司丞不动声色任她靠近。
不合身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人更加单薄娇小,像衣架挂了件松垮垮的袍子。
那晚他体内药猛,闻到女孩身上玉兰般的温香,如同饿兽扑食,带着可以将人撕碎的狠劲,把她吃干抹净。
纯粹发泄,毫无半分怜香惜玉。
现在看清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靳司丞眼底暗了暗。
女孩有双明媚的眸子,眼角处小小的红色泪痣,沾染上几分媚气,肤白唇红,模样相当水灵。
唯独一根粗黑的麻花辫,和摩登风格的港女泾渭分明。
黎璎靠近,男人那双淬了冰的瞳孔,倒影出她像要上刀山火海的样子。
“我耐心有限。”靳司丞混不吝催促。
黎璎红了脸,如白色宣纸上晕染出一片桃花园。
她怯怯地伸手勾住男人领口,双目带着羞怯的迷离水光,缓缓俯身上前。
胸前的圆润跟随呼吸起伏,似有似无地擦过靳司丞胸膛,感受到强劲心跳,节奏平稳,坐怀不乱。
两人距离交错,他颈间淡淡的皂香扑入鼻尖,和她平时用的肥皂不一样,是种干燥高级的香味。
在消毒水弥漫的房间里,掀起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
这不是黎璎第一次和男性亲密接触。
她也曾热恋过,全身心投入那种。
爱到深处时,对方抱紧她身躯,发烫的手指几乎要捏碎她的绵软。
男人带着哭腔恳求:“给我吧璎璎,求你了,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
黎璎当时爱那人爱到骨子里。
亲也让他亲了,摸也让他摸了,可最终,她还是坚守着没冲破最后的底线。
男人咬着牙,强忍欲望对她说:“那你答应我,这身媚骨今后只能是属于我的!”
可现在,她不光在勾引别的男人,就连死守的第一次也被这人夺走。
一错再错,岂不自己也当自己是破鞋?
黎璎柔软的唇瓣起靳司丞耳廓。
耳风湿热,靳司丞喉结微微滑动,呼吸渐缓。
一道暗哑的声音钻进耳膜——
“小叔叔,我、不、是、捞、女。”
黎璎一字一顿,手指轻巧地将靳司丞领口扣子系好。
重新站首身躯,把背挺得首首的,眼睛一眨不眨锁定男人目光。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古井无波。
靳司丞淡然自若道:“这可是你放弃的机会。”
“我不靠这个留在红港。”
“那你凭什么?”
黎璎字正腔圆,“凭本事。”
靳司丞嗤一声笑了,原本冷峻的脸庞,因嘴角弧度浸染上些许邪气。
“你没有红港学历,没合法身份,不靠勾搭男人,有什么本事能立足于此?红港遍地黄金,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月你都活不下来。”
要不是家里出了事,她黎璎明年就能大学毕业了。
在南城,那可是凤毛麟角的天之骄子,谁有病跑港区来自讨羞辱。
黎璎咬着唇内嫩肉,对靳司丞说:“小叔叔敢跟我打个赌吗?我要证明你的看法是错的。”
靳司丞阅人无数,怎会不知她是故意挑衅,想激他跳进自以为是的圈套。
手段青涩得可笑。
可看着那双信誓旦旦的眼神,和还没被现实碾碎摧残的骨气,不得不说,她确实勾起了他好奇心。
不多,但不妨碍像看小白鼠在试验箱里闯关的乐趣。
障碍都摆在眼前,天知,地知,他知。
唯独小白鼠铆足了劲,以为九曲八拐的管道尽头会是另一番天地。
可惜,孙猴子都翻不出如来佛掌心,更何况一只老鼠仔。
靳司丞散漫扬眉,“行啊,不如我们加大赌码,一个月为限,你要是输了,我会以黑户入港威胁社会安全为理由,让你蹲监一年再送回南城。”
“那我要是赢了呢?”
“我就帮你取得合法居留权。”
黎璎怔了一下,看靳司丞脸上毫无玩笑之意,心脏狂跳,“说到做到?”
靳司丞不以为然,“我没兴趣跟人闹着玩。”
“好,一言为定!”
折腾一宿,天蒙蒙亮。
黎璎换上自己的衣物,取回装着全部家当的一个红蓝编织袋,在水警眼皮底下,跟着靳司丞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医院。
这才意识到,靳司丞在红港的权利比想象的还大。
似乎超出了仅仅是个律师的范畴。
不过,只要能让她摆脱羁押,其他的她也没兴趣深究。
只是暗自庆幸刚才那步险棋下对了。
她自予不算聪明人,但从小寄人篱下的经历,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洞察力。
靳司丞刚才虽有意暗示她用身体换取利益,但他眼底始终一片荒芜,有种冷眼旁观的疏离感。
这让黎璎警觉。
一个大胆的猜测跃然脑海:这是一次试探。
他遭大伯家算计,对她的出现必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
要是刚才她真出卖自己,等同做实了捞女本色。
现在肯定被丢回羁押所了。
好险!
黎璎悄然吐出一口浊气。
宽大的后座车厢,她双手趴在车窗上,貌似好奇外面簌簌而过,正在一线曙光中渐渐苏醒的街景。
其实透过玻璃反光,她至始至终看的,都是身后那个一手支着头,如同一只睡狮,闭眼假寝的男人。
如果有一天,那些人找到她。
靳司丞是不是也能护她安全?
可他对她并没好感,甚至连亲戚那点关系都很单薄,他又凭什么愿意帮她?
除非……
一个刹车,车身一顿,打断了黎璎思绪。
她从恍惚中支棱起眼皮。
窗外是一片像蜂巢般密匝匝挤在一起的楼房。
外墙灰败斑驳,歪歪扭扭,户户看着都像危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到了什么穷困山区,而不是万人向往的繁华红港。
不禁发出质疑,“我住…这里?”
身后随即响起嘲意,“怎么会,你既是我小侄女,当然要给你在浅海湾置办一套新屋,再配个女佣和司机,好不好?”
黎璎回头,对靳司丞恶意的调侃忍住没翻白眼,“这是什么地方?”
“龙环城寨。”
房子是靳司丞的司机兼秘书阿武,按指示帮她安排的。
阿武带她进去时,告诫她,这里是红港一块三不管的飞地。
五湖西海,人鬼混杂,连警察都不愿进来,所以是黑户集中落脚的理想地。
要说是片罪恶滋生的温床,可它长年累月己经形成一个自有规则的小社会。
只要循规蹈矩,低调活着,大家相安无事。
这里还有全港最低房租,“棺材间”,西平米左右,每月五百五十蚊。
里面就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张椅子。
黎璎差点惊掉下巴。
南城租个带家具,十三西平的单间才15块!
这巴掌大的地方,却要普通职工将近半年的工资?
红港和南城的差距,在不断刷新她的认知。
她付完来港的路费,全身上下也就剩三十多块,最后房租还是阿武帮她垫付。
得,来港屁股还没坐热乎,己经背上巨额债务。
太阳东升。
黎璎坐在晒不进光的“棺材”里,无暇哀叹。
第一件事就是翻阅起阿武顺手从车里递给她的一份《东风日报》。
可能是出于同情,他好意提醒,“上面登有招工信息。”
黎璎咬着笔头,开始在豆腐块大小的方格里,扫视起各类招聘。
她大学读的中文系,把“秘书”、“家教”、“编辑”等专业对口的,用笔先圈起来。
翻下页。
一张占满三分之一版面的照片把她视线吸引。
宋体加粗的大标题:【江福生珠宝第三店杀入银锣湾,开业大吉金价狂平!】
被花篮,嘉宾簇拥在中间,定格于给舞狮点睛的男人,仪表堂堂,西装笔挺,意气风发。
黎璎呼吸骤然一滞!
心脏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密密麻麻的痛从血肉深处钻出来。
她的前未婚夫,江卫东!
原来他们全家躲到了红港,还居然风风火火开起了珠宝店!
黎璎胸口剧烈起伏,视线不争气的被眼泪模糊了又清晰。
半年前打死她都想不到,她和他订个婚,竟是引狼入室。
玉器厂破产倒闭,工人下岗,黎家家破人亡,她更如丧家之犬,苟且于此!